曲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輕抿了一口,茶水清香,熱意驅散些許體内的寒冷。
指尖被茶杯燙的有些灼痛,放下杯子,斟酌着正欲開口,少年已先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昏倒在路邊,我背着你,正巧遇到了他們夫妻二人,好心載了我們一程。”
少年聲音冷冷清清,便如他整個人一般,通身氣質如冰似玉,透着不以接近的疏離。
他沒說自己來曆,去處。曲河也沒多問。隻是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看裡面舒展的茶葉漂浮。
他自己也是個說不出來曆去處的人。
好在少年也并不詢問。
“多謝。”
原來他被人背着在雪地裡行走并不是錯覺。
曲河端起茶杯,繼續喝了起來。粗茶微苦,并不細膩,隻為解渴用。
良久,屋中一片寂靜,窗外三人的談笑聲不時飄入耳中。明窗透光,四處飄散着老舊的卻有些熟悉的氣息。
讓曲河想起記憶深處,那安逸的村莊以及那簡陋卻溫暖的家。
實在是太久遠了,久遠到曲河還以為自己忘了。
面前忽然伸過一隻瑩白的手,執壺往喝了一半的杯中又重添了茶水。
曲河一頓,回過神來。他捧着茶杯發呆,茶水已經有些涼了。
臉上劃過一陣涼意,曲河有些難堪地扭過頭,袖子飛快擦過濕潤的臉頰。
偷偷撇了一眼少年,對方微微扭過頭,執杯喝茶,似乎沒注意到他。
天色漸晚,叫阿志的漢子和妻子秋英熱情地端了飯食進來,而後是老漢端了一隻散發着香味的燒雞擺在桌子中央。
三人熱情招待,還拿出了酒,給曲河斟滿。
曲河推辭不過,道了謝,舉筷用飯。
少年亦是淡淡道謝,揀些素菜吃了。
都是些味道不錯的家常菜,越發讓人想起模糊的從前。
曲河咀嚼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阿志道:“二位嘗嘗這叫花雞,這可是我爹的拿手好菜,香着呢!”
聽到叫花雞三字,曲河伸出的筷子一頓,神情劃過幾分恍惚。
猶豫須臾,筷子一偏,夾了另一道菜。
入口已是沒了滋味。
少年仍是隻夾素菜,淡淡道:“多謝,我不喜葷腥。”
老漢三人恍然點了點頭,以為曲河亦是如此,便不再多言。
老漢看着盤中油亮的叫花雞,出了一會兒神,飲了一口杯中酒,而後看向曲河少年二人,遲疑問道:“二位氣質不凡,不似尋常百姓,敢問可是仙門人士。”
阿志和秋英二人亦是好奇看去。他們在路上遇到二人相助,亦是因為二人眉清目秀,相貌出衆,不似大奸大惡之人,才放心相邀。
雖好奇二人身份,但彼時少年性冷,曲河昏沉,讓人不便多言詢問。直到此時,老漢又問了,他們也是好奇得很。
少年道:“我隻是尋常人家,家中無人,四處流離而已。”
曲河眸光一閃,低聲道:“我也……隻是去探親。”
修道之人因常年靈氣養身,較之凡人,向來氣質出塵飄渺,給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越之感。
故而老漢如此詢問。
聽到回答,老漢有些失望,又問“聽阿志說,二位打西邊而來,可曾聽說過一仙門名為荊門山宗?”
“沒有!”
曲河很快否認,臉色一白,瞳孔顫動。
他語氣太過急切,似乎連思索都沒有,看起來太過異樣。
荊門山宗是仙門大宗,世人皆曉,沒有聽聞實在不尋常。
老漢神情恍惚,歎了一口氣,并未察覺他的異樣,隻是悶悶喝酒。
見他情緒低落,阿志臉上露出幾分擔憂之色,伸筷給他夾菜勸道:“爹,别光喝酒。”
曲河低垂着眸,執筷的手微微滲出冷汗。
他隻當是被人猜到了身份,被發現了行蹤,心中驚惶不安。
他要活下來,現在還不能回宗受罰。
還不能……
要在師尊需要他的時候……
他活着,也就這點用處了。
阿志和秋英都去安慰老漢,曲河無意識地夾菜,不知不覺伸向了那盤叫花雞。
叫花雞外焦裡嫩,酥爛易撕,曲河扯了一塊入口,滿嘴生香。
慢慢咀嚼,味道漸漸彌漫,鼻尖好似都能嗅到那煙火氣息。如一道亮光在腦海中閃過,乍然照亮了模糊的一切,曲河怔怔睜大了眼,身子僵住,一動不動。
“爹,你又想阿河兄弟了?”
阿志放下筷子,看到有些醉意的老漢用衣袖擦着眼角。
老漢強顔歡笑,搖了搖頭。
秋英與阿志對視一眼,安慰道:“爹,等開春了,咱再去一趟那荊門山宗就是了,咱再問問,指定能問到消息。”
老漢慢慢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這來回路費所需盤纏不少,他自己積蓄不多,怎能問阿志秋英要錢。
二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怎能麻煩他們。
隻能苦悶地繼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