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有些語焉不詳,蔣平疑惑地微蹙眉頭看向他,卻見葛木榆微擡下巴,垂眸看着下方開口。
“到了。”
腳下是一片燈火通明的萬陽宗,點點明光好似草叢中細密的螢火蟲群。萬陽宗靈脈極旺,即使是在夜裡,也隐約可見流光溢彩的靈氣蒸騰,如流雲般,萦繞整個萬陽宗。
如水月光下,萬陽宗那仿若接天連地的九重宮殿如一隻巨大的蜈蚣,穩穩趴伏在山脈上。
繁多的華美建築錯落有緻,以中央的九層宮殿為中線均勻分布開去,仿若蜈蚣密密的長足。
二人縱劍,朝宮殿中央下落,來到之前仙宗大會的比試處。
夜深露重,廣場上隻有幾個萬陽宗弟子在收拾殘局,其餘人都不見了蹤影,偌大的廣場顯得空空蕩蕩的。
蔣平甩出一張傳音符,聯系了宗内長老。
過不多時,一個長老匆匆趕來,将他們帶去了宗内弟子暫住的客房處。
仙宗大會被迫終止,各宗弟子均是由各宗留下的長老帶回到了各自的住處,靜待消息,以不變應萬變。
蔣平得知宗内弟子均是安然無恙,心頭稍松,稍感寬慰。
然而沒過多久,長老就猶豫着遞上一封信箋,信箋有朱字落款,顯然是荊門山宗那邊十萬火急送來的。
想來又是有什麼棘手之事。
蔣平無聲歎息,面無波瀾地接過,隻覺甚是頭疼。
将信紙展開,上面隻有幾行頗為潦草急促的字迹。
他眼光粗粗一掃,飛快地看信,看到“宗内有多位弟子暴斃”時,眉頭忽然狠狠一跳。
信中下一句便是問道,可否已抓住尹覺鈴?
尹覺鈴。
蔣平心中一沉,眉頭緊鎖。
他逃去哪了?
荊門山宗的一處山道上,一群弟子提着燈籠,神色驚疑不定地站定,看着面前橫七豎八的屍體,低聲議論,人群中嗡嗡作響。
這幾個本是出來尋陸連之的弟子,遲遲沒有回去。再派人出來尋時,卻是發現他們已是橫屍于此,冰冷僵硬。
宗内的管事弟子将屍體身上的傷勢逐一檢查,發現這幾人都是被一劍貫心。顯然,行兇之人手法極為幹脆利落。
起初衆人以為是邪魔入侵,肆意害人,連忙用法器搜尋。
然而搜遍了整個宗内,法器都沒有顯示任何異樣。
衆人心下驚異,一時不禁各種猜測。
管事弟子又一一詢問衆人尋找線索,可有察覺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可有見過什麼可疑之人。
衆人紛紛搖頭,隻道一切皆是如常。
直到有人說,自己看到了形迹可疑的如敏,獨自一人往山下去了。
說到如敏時,弟子又有些不确定地歪了一下頭。
他見到如敏時,對方如幽魂般獨自默默走着。那張臉上的神情甚是冷漠,眸光空洞,好像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副樣子,其實更像是另一個人。
——尹覺鈴。
弟子把自己所見猜測俱說了出來,引得衆人神色一變,議論紛紛。
管事弟子神情一凜,又将幾個屍體的傷口細細查驗了,發現竟真是本宗招式。一時不禁竟真的懷疑起來,莫非被魔頭奪舍的尹覺鈴潛藏在宗内?
畢竟在衆人眼裡,尹覺鈴就是那般冷漠寡言的。
如敏其人,其實衆弟子也與他無甚接觸,了解不多。隻知他長了一張與執夙仙尊門下大弟子一模一樣的容貌,亦是住在玉瑤峰。
一些修為較低、尚未辟谷的弟子經常在宗内的膳房裡見到他。
如敏總是怯怯的,低頭垂眸,不敢與人多言。若是擡頭看人,一雙烏黑濕潤的眸子便總是有害怕瑟縮的意味,縮着脖子,好像害怕被打一般。
低着頭走路時若不小心别的弟子撞到了,也是驚慌失措地先躬身道歉,溫順軟弱如綿羊。
誰也想不到如敏露出冷漠神情的樣子。更别提,想象他可能會提劍殺了這麼多人了。
所以,極有可能,是被魔頭奪舍的尹覺鈴,悄無聲息地逃回到了宗裡,肆意害人了。
幾個知道内情的長老和弟子如此猜測。
宗裡已是亂成一鍋粥,人聲吵嚷,而位置偏僻的玉瑤峰卻是阒靜無聲。
一道雪色流光自深沉夜幕劃過,悄無聲息地落入位于峰頂的澄水閣中。
澄水閣的建築雖典雅,閣内陳設卻是不多,看起來甚是冷清。
夜深寒重,寒氣在峰頂稀疏的枯草上凝出一層薄霜。明亮月光灑下,映照一片白。
有淡淡風雪飄落,落在原本平靜的玉湖湖面之上。冷寒之下,湖面并未結冰,泛起淡淡漣漪,映照月華,銀波粼粼。
澄水閣窗紙薄,月光透入,在地面映出窗格花紋的影子。
離窗不遠,一道挺直的身影靜靜地坐在床邊。靜谧的月光灑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好似散發着淡淡瑩光。
他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昏睡的青年。按住青年手腕的手指久久地輸送靈力,未曾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