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黑霧的白央察覺到尹師道追上來,側首擰眉,神情越發冷厲。
她向後看去,身後一臉冷峻的仙尊目光緊緊盯着她,好似隻要一眨眼,她就會徹底消失似的。
她現在不是他的對手,隻好繼續開口擾亂其心智,“看起來你并不想傷害你的弟子,但這雙手已經沾滿了血,你帶他回去,能保住他嗎?反正他在你那兒也不開心,不如放他随我離開,逍遙自在。”
風聲呼嘯擦過耳側,衣衫翻飛獵獵聲中,她的聲音清晰傳入尹師道耳中。
面容冷漠的仙尊眸光一閃,雙唇抿得近乎失色。
他伸手,将挂在修長白皙腕骨上的冰色玉镯脫了下來。有微不可查的碎裂聲響,本就裂紋遍布的剔透玉镯中又多了幾道裂紋,看起來似乎下一瞬就要碎成無數。
在玉镯離手那一刻,他瞳孔微擴,那原本吸納一切的深色被銀色所取代。
他捏緊手中玉镯,另一隻手廣袖一甩。
前方有雪色漣漪蕩漾,如豎直的牆面般層層擴散。
白央再此被擋住去路,臉色格外難看。
這人難纏地超乎她的想象!
看來不死鬥一場,是無法徹底甩脫他了。
她好不容易得以出來,決不能折在這兒!
百殃劍身上燃起黑焰,黑霧瞬間充斥了青年整個眼眶,眸光似是渙散卻又格外專注。她背後升起一片滾滾黑霧,洶湧如潮,遮擋了夕陽投來的光芒,投下一片陰影。
整個人氣質陰冷又血腥,是猛獸發全力反撲的前兆。
白央沒有失去理智,知道尹師道實力深不可測。自己遲遲沒有受制于對方,隻是因為這具身體,對方有所顧忌,束手束腳,施展不了真正實力而已。
這具身體雖是累贅,卻也是她的護身符。
雪色靈光漸漸逼近,尹師道身形未有絲毫停頓,直沖而來。
白央歪頭咬了咬牙,漆黑的眸中劃過狠絕的光,猛地一揮百殃,長劍甩出的黑焰攜着龍吟直逼尹師道而去。
仿若凝成實質的排天黑焰攜着逼人熱浪而來,所到之處,空氣扭曲顫動。
尹師道執劍于身前,雪光如練,形成重重冰幕護在身前。他未有任何退縮,直撲進黑焰之中。
冰幕與黑焰激烈碰撞,霎時蒸騰起一片白霧。白茫茫一片遮蔽了視線。
白央擰起眉頭,冷哼一聲,揚聲怒道:“尹師道,你算什麼東西,世人被蒙蔽,将你供在神壇之上稱你一聲仙尊,你就真把自己當仙尊了?!你不過是一……”
話語戛然而止。霧中有一線靈光閃過,一道修長身影刺破白霧,如利箭般,眨眼間閃至她面前。
白央目眦欲裂。
在這近距離内,她反應極快出手,五指屈起驟然成爪,手背筋骨突起,指尖有細長黑霧凝成鋒利長甲,如閃電般狠狠地向尹師道的胸口抓去。
眼見黑霧便要刺透那白紗外覆的雪衫,面前忽的白影一晃,修長寒涼的玉指攥住白央的手腕,仿若冰箍一般,令其不能再前進分毫。
白央額角筋青跳動,狠狠一掙。察覺無法抽回手後,眼尾一抽,心中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當機立斷揮起邪卻便劈下去。
手腕的禁锢忽然一松,卻又是多了一樣冰涼的物什。
被攥得發白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個滿是裂紋的冰色玉镯。
冰镯寒氣逼人,爆發出清光,令五指尖的黑霧陡然消退。
白央頓覺失力,有什麼在向她壓迫,将她一點點自這具身體剝離。
來不及将這克制自身的镯子脫下,她揚起頭,發出嘶啞不甘的尖叫,盈滿眼眶的黑霧漸漸退去,露出了一雙黯淡的眸瞳。血迹斑斑的臉上,神情亦由猙獰漸漸轉化為平靜。
霸占身體的黑霧失去了自主的控制,最終彙聚成一團,沿着青年的手臂向外遊走,回到了手中緊攥的劍身中。
長劍黑霧騰騰,扭曲變幻,仿若魔頭無聲的呐喊。
青年眸中無光,眼皮無力地垂下,緩緩合上了眼。身體一軟,跌入了仙尊的懷抱中。
仙尊雙手微微發顫,将其牢牢接住。
遮天的黑霧如煙消散,暖色的夕陽重又映照在那無暇玉容上,卻融不化那與生俱來的清寒。唯有那雙素來古井無波的雙眸,變作了湖中破碎明晃的月影,盈盈欲作淚。
他小心翼翼地擁着青年,任青年的頭沉沉靠在自己的懷裡,滿臉的血污蹭髒了自己的雪白衣襟,手中力道也未有絲毫放松。
仙尊緩緩低頭,凝視着那緊閉雙眸的面容。看到那密密的黑色長睫上,還沾着幹涸凝固的血迹,他擡手,屈起食指輕輕靠近,想要拭去。
他的手指輕拂着那有些發硬的睫毛,小心至極。玉指染上血污,在鮮紅的映襯下,顯得更為冷白。
尹師道輕輕吸了一口氣,手指不由地發顫,一不小心,蹭到了青年眼皮的傷口。
傷口滾熱,青年的眼睫顫了顫,眉頭微微蹙起。
尹師道心中一緊,長眉擰緊。秋水般的眸子粼粼,泛起柔軟的漣漪。
他輕柔地張開手,靠近那張傷痕累累的臉頰,掌心溢出雪色的靈力,化為絲絲縷縷,滲進青年猙獰的傷口中。
微涼的靈力如春水溫柔,一點點将道道血色裂口愈合,滌盡臉上血污,露出了青年蒼白平靜的清秀面容,以及如刻痕般的爬滿大半張的血色蓮花紋。
燥熱的疼痛漸漸平息,青年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呼吸也變得平穩。唯有眉眼間,還帶着些許深入内裡的疲憊之色。
尹師道垂下胳膊,輕輕握住青年沾着灰塵與血痕的手,繼續向青年體内輸送靈力,療愈其内傷。
他另一隻手攬着青年的腰肢,下意識地越收越緊。
尹師道緩緩低頭,蒼白的下巴輕柔地抵在了青年的發頂,清冽眸中銀色流光閃動,哀憐又偏執,低聲喃喃,仿若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