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他們更為震驚的還在後面。
自結界内傳來的低鳴逐漸變得宏大,引得地面也開始顫動,連矗立在四角的雲樓都似隐隐開始晃動起來,好似天崩地裂的前兆。
聲音直灌入衆人的耳中,聽得人頭腦微微發脹,不得不運起靈力抵抗。
一片激蕩的低鳴中,一道緩緩的聲音自其中突顯出來。
似牛哞,似虎嘯,悠長寥廓,響徹九天,撼動寰宇。
衆人驚愕地張開嘴,紛紛仰頭看向那聲音的源頭。
黑霧凝聚處,由其凝成的龐大的霧龍,張開巨口吐出一口如罡風般的龍息,修長的脖頸向後一縮蓄力,而後一沖,猛地撞向了上方的結界處。
結界處的蛛網裂紋即将自行恢複,下一瞬,驟然被沖破,化作黯然失色的金色碎片,片片墜落。
霧龍勢頭不減,攜着罡風,直沖天際,化為翻騰黑雲,重獲自由。
正欲打開雲樓禁制離開的尹或月三人目光越過欄杆,看着黑霧彌漫、向上沖去的碩大龍身,都呆住了。
龍吟震耳,無需親自動手,阻攔的結界已被震碎。
他們形容有些微淩亂,方才的一番折騰都是徒勞。
他們都想去救那個在高台上被打得凄慘的青年,如今卻是沒那個必要了。
鮮血染紅的高台之上,唯有青年一人在站着。
高台上的青年仰頭,長笑幾聲,目光明亮冷銳,執劍猝然拔地而起,身形浮在半空中,輕蔑地俯視着衆人呆滞的臉。
修真界久無控龍者,一出現,向來便是獨占一方的霸主大能,故而衆人均不由得看傻了眼。
“照湳!陳遼!”
結界一撤,一個萬陽宗長老最先自震驚中回過神來,身子朝高台掠去,将躺在地上的裘照湳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探其生機。
裘照湳四肢具失,隻餘頭和身軀,已是沒了一絲氣息。
他雙眸睜得極大,臉上是僵化的驚慌絕望之色,灰敗狼狽,再無往日天之驕子的模樣。
長老看得一陣悲痛,怨憤湧上眼角,化作赤紅。
培養這麼一個修道的好苗子多麼不容易啊!
宗門用盡天材地寶,耗費耐心精力,就是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看到其悟得大道、得以霞舉飛升,光耀宗門。可如今,就這般死了,以前種種傾盡全力栽培,隻是徒勞。
長老正打算将屍身收斂,方要動手,卻留意到裘照湳扭着頭,脖頸随之前傾着,似是死前在努力去看,或者去夠什麼東西。
他順着那早已消弭的目光看去。
結界被強破,維持高台的法器也因此收到了波及,無法再修複一片狼藉的高台。
碎石散亂,一條扭曲的高台裂縫裡,長老看到一個翠綠物什卡在其中。
他伸手拿起。那是一塊玉牌,上刻六個字。
“萬陽宗——裘照湳”。
字迹狂放,每個字尾端都拖出長長一道,顯得有些虛浮做作,故作飄逸。
可以想見,當初凝着靈力刻字之人,是多麼志得意滿,勢在必得。
長老垂眸沉吟,将玉牌塞到了裘照湳破爛的衣襟中,而後伸手,合上了那對睜得大大的眼眸。
執玉牌者可穿行結界,當裘照湳無力地躺在高台上,忍受灼身之痛,看着自己越來越殘缺時,會不會後悔自己一時逞強,丢掉了玉牌。
若是之前拿着玉牌離開高台,不為了強顧面子而順從地被打飛認輸,是不是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青年曾說要給他一個痛快,後來又改變主意,說要讓他活着。然而這二者并不違背。
青年并未直接殺了他,而他自黑焰沾身,到死不過一炷香的時辰。
外人看來,他受折磨的時間并不長,但于裘照湳而言,卻好似百年暗夜。傲骨摧折,道心破碎,再不見天日。
他躺在高台上,在沒有緻命傷的情況下,驚恐痛苦悔恨交雜,達到極點,心衰而死。
心髒停跳的前一瞬,裘照湳走馬燈的人生回憶的最後一幕,是不久前,被他踩在腳下的青年那絕望灰敗的神情。
在臨死前的這一刻,他忽然完全理解了當時青年的感受。
心比天高、高傲睥睨的天之驕子,在被當成蝼蟻踩在腳下後,才明白,原來蝼蟻被碾動踩死時,是這麼痛徹心扉。
萬陽宗長老将二人屍骨收斂。
廣場上空,烏雲翻滾,遮天蔽日,天色驟暗。
狂風起,青年浮在半空,衣衫墨發翻飛獵獵,黑霧在他背後扭曲翻滾着發出撕裂空氣的怒号,仿若要吞噬一切。
幾十個身着萬陽宗袍服的人躍上半空,将青年團團包圍。
一位老者指着青年,喝罵:“妖孽,你走的什麼邪魔外道,修的什麼妖邪術法,連害我宗兩名英才,心狠手辣、惡毒至極,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青年并不正眼瞧他,冷哼一聲,不屑道:“憑你嗎?呵!”
老者因這狂妄語氣勃然大怒,臉色鐵青,聲音沉沉,“妖孽,你以為有邪氣加身,就覺得老夫拿你不得嗎!”
青年仰頭笑了幾聲,笑聲竟有幾分寬容無奈,像是被孩童妄言逗笑的大人。
“你究竟是老眼昏花,還是頭腦簡單,竟有這份自信?”
“當年本尊就算隻剩一口氣,也沒人敢說能以一己之力打敗我。以你的修為,說這話未免還是有些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