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那開朗微笑的少年模樣猶在眼前,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面前灰敗毫無生氣的面容重疊。
施明言眼眸微轉,緩緩看向來人,帶着幾分茫然。
曲河好似突然被人從睡夢中喚醒,回過神來,雙手發顫地連忙拿出了儲物囊,将師叔給的丹藥拿了出來,全都喂給了施明言。
用靈力将丹藥化開,助其咽了下去。
服下丹藥,施明言臉上恢複了些許血色,眸中也多了幾分清醒。
“曲大哥……”
施明言蒼白雙唇翕動,聲音幹澀,氣若遊絲,勉強将目光聚集在曲河神情破碎的臉上。
“沒用的……”
他頭微動,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我已經服過……”你給我的丹藥……
曲河愣住,眼前一陣發黑。
良久,雙眼才能重新視物。
“明言……”曲河喉嚨發緊,聲音沙啞,“是誰……”
施明言緩緩擡起了蒼白枯瘦的手,曲河連忙雙手握住。
“我輸了……”
話出,施明言雙唇發顫,喉間發出了一聲悲怆的嗚咽。
黯然的雙眸溢上水霧,凝聚的淚水自眼角緩緩滑落,打濕了鬓發。
見此,曲河一怔,淚水倏然滾落。
屋内跪着的一幹内侍默默退了出去,合上了房門。
“我輸了……”
施明言咬緊牙,語氣裡滿是不甘和痛苦,被淚水浸濕的雙眸滿是恨意,被曲河握住的手也蜷曲着用力。
曲河喉嚨好似被堵住,說不出話來,隻是靜靜地聽着。
“那個……毒婦……”
“那個……蠢貨……”
“憑什麼……”
曲河聽到他的話,神情一僵。
腦中閃過一道绯紅身影,仿佛一道閃電劈入腦海中,使他渾身發冷。
是翟皇後和施明華害死明言的!
施明言怔怔看着帷幔,口中一字一頓吐出,他畢生所聽到的、所知曉的所有惡毒之言,咒罵着翟皇後和施明華。
凄然恨極,不複往日溫潤有禮少年,痛陳其殺母投毒,遠嫁長姐之龌龊事,百般詛|咒,詛|咒二人不得好死,死後入地獄受苦,受盡折磨不得輪回。
他不停罵着,每一個字都滲滿怨毒之意。曲河握着他的手,隻是靜靜聽着。
良久,施明言罵累了,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最終歸于寂靜。
淚水幹涸在臉上,複又被打濕。
“曲大哥,我想阿姐了……”
“好……”
曲河眼眶發紅,低低應了一聲,松開手。
他小心翼翼将瘦弱的施明言打橫抱起,走出房間。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召出邪卻,禦劍離開了皇宮,直往西去。
劍氣呼嘯,追着沉沒的炎光。
冷風迎面襲來,曲河長發狂舞,衣衫獵獵。他分出靈力護住施明言,看着最後一絲天光消散,天穹被寒涼夜色所取代。
路遙無際,前方一片暗色,不知何時才能抵達。
施明言睜開眼,看着一片昏暗中曲河那模糊的輪廓,雙唇開合,似乎說了什麼。
那微弱聲音在風中破碎,曲河沒有聽清,抓住了他的手腕,緩緩往其中輸送靈力。
察覺到施明言體内破損的頸脈,曲河一怔,瞳孔蓦地收縮。
他抿緊了唇,倏然催動邪卻加快了速度。
不知行了多久,曲河臉上已是沒了知覺。
他終于察覺到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
那靈力來源于他送給施易安的短刀。
順着那絲靈力,他垂眸看去,透過缭繞的流雲,看到了下方星點燈火。
操控邪卻俯沖而下,曲河悄悄來到西于國燈火輝煌的殿宇前,而後收起了邪卻。
凝神細聽,安撫人心的低吟誦經聲隐隐傳來。
正是施易安那溫和輕柔的聲音。
曲河抱着施明言,一步一步循聲走過去,來到那隐隐透出燈火的房門前。
擡手欲敲門,然而想到什麼,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虛弱的施明言,猶豫着,手指緩緩蜷縮,終究沒能叩響門扉。
曲河輕輕将施明言放下了。
轉身正要離開,衣袖忽然一緊。
曲河一愣,回首看去,燈火輝映下,施明言臉色愈發蒼白,烏黑的雙眸中滿是乞求之色。
曲河神色黯然,輕輕掰開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頭也不回地翩然離去,身影逐漸消弭在夜色中。
施易安睜開了眼睛。
她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眉頭微蹙,露出幾分擔憂的神情。
不知怎的,今日一整日都心緒不甯,無法靜下心來。
施易安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去除雜念,複又合上雙眸,低聲念誦起來。
“神佛在上,信女施易安虔心誠祈,願明言、曲大哥……夫君他們平安順遂、長樂無虞……”
燈中燭火倏然一閃。
有夜風吹進了屋中。
忽有一道熟悉的渺茫的聲音随夜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