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河一愣,恍惚想起那張清雅羞澀的面容,這才意識到已有許久未見施易安了。
那個靜斂的姑娘之前總是帶着親手做的糕點小食來看望自己的弟弟,因與明言同住一處,他也有幸嘗了許多。
這一個月,她不複往日勤來看望。規律來此的,隻有蠻橫硬闖的施明華。
沒想到竟是要去異國和親了。
此去一别,想來往後定是難以再見。曲河心中都不免有些傷懷,也難怪明言如此郁郁寡歡。
相識一場,既知此,曲河心中一動,取出了儲物囊。
幾日倏忽而過,很快便到了施易安和親出嫁這日。
天蒙蒙亮,施明言穿戴整齊,那總是帶着一絲溫和笑意的臉上神情肅然,來到曲河房門前,邀曲河前去相送。
曲河停下打坐,将最後一絲靈力輸入手中物什後,便來到衣櫃前。
正要挑一身莊重的衣衫,尋找時,餘光卻忽然瞥到施易安曾為他做的那件衣裳,被整齊疊好放在一角。
這件衣衫,他還一次都沒有穿過。
沉吟一陣,曲河還是伸手,将那針腳綿密的華貴衣衫拿起。
将衣衫展開,其上還有清晰的折痕。
細密的布料是月白色,清素又不失雅緻。
穿上衣衫,正欲用腰帶束緊。忽覺胸口處有些異樣,曲河扯開衣襟,才發現在衣衫内裡的心口處,用線繡了什麼。
最初他以為是衣衫的紋樣,可細細看去,才發覺那是一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字繡的娟秀小巧,看的曲河一愣。
良久才回過神來,腦中不禁想起那日,那詢問自己衣裳是否合身的羞紅的臉。
心中忽然生出慚愧,慚愧對一番真心那般敷衍回應。
繼續将腰帶系緊,曲河穿着這袖口有些短、并不十分合身的嶄新的衣衫出了房門。
與沉默寡言的施明言步行出了宮,兵丁在前清道,浩浩蕩蕩、長長的隊伍向城門外移去。
城門外,施明言與施易安道别,站在那八擡八簇的華麗步辇旁,看着那身着鮮紅嫁衣的纖弱身影,神情肅然緊繃的少年終是忍不住,淚灑當場。
“阿言,莫要哭。”
雖是這般說着,少女的聲音卻是哽咽了。伸出蔥白細嫩的手,輕撫着哭泣少年柔軟的發頂。
施明言擡起手背,抹着眼淚。片刻後,感受到自己阿姐的手收了回去,那一絲溫暖也随之逝去。
“施姑娘,”曲河走上前,“在下有東西要送你。”
施易安身子一頓,點了點頭,起身被随行侍女攙扶着下了步辇。
天色灰蒙,疾風呼嘯,周遭景象一片慘淡黯然。
施易安蓋着以金線繡就的鮮紅蓋頭,風一吹,她一身鮮紅衣袂翻飛。蓋頭翻動,半遮半掩地露出塗了鮮紅口脂的唇和蒼白纖瘦的下颌。
伶仃獨立,仿佛是天地間最鮮明的一抹顔色。
曲河看着她,将手中之物遞出。
施易安蓋頭微晃,低頭看去,看清那是什麼後,忽然一愣。
——那是一把短刀。
盡管隻是許久之前見過一次,她還是認了出來。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曲大哥就是用這把短刀救了她,而後這把短刀被明言握在手中,徹底殺了那些欺辱她的人。
“施姑娘,煩請你滴一滴血于這刀身之上。”
說着,曲河拔出了刀鞘。
蓋頭擋住了施易安的神情,她沒有猶豫,依言擡手,纖白指尖自刀刃處抹過。
頃刻間,指腹便多出了一抹血痕。
鮮血自其間湧出,很快便凝聚成了一滴豆大的血珠。
施易安擡手懸于短刀之上,血珠墜落,砸在銀光锃亮的刀身之上。
下一瞬,刀身發出淡淡瑩光,其間靈力流轉,流光溢彩。血珠逐漸隐沒其中。
“施姑娘,滴血之後,此刀便認你為主,關鍵時候,可助你一臂之力。但切記,隻有一次。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莫要使用。”
待刀身上淡淡血色散盡,曲河将其收回鞘中。雙手捧着短刀,又往前遞了遞。
兩人相對而立。
此時朝陽未升,天地一片清寒。
寒風吹過,曲河長發自臉側緩緩向前飄動,他眉目間,一片真誠堅定之意。
施易安靜靜隔着蓋頭看他,良久,緩緩擡起顫抖的雙手,接過了短刀。
這把短刀,曾見證了兩個保護她的人。
如今,曲大哥将這把短刀贈予了她。
此刀歸她所有,便是代表,從今往後,所遇艱難險阻,便要她執這把意義非凡的短刀,自己保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