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天啟國長公主,錦衣華服、儀容端方于這金碧輝煌大堂中,看似身份尊貴,無上榮光,衆人豔羨。可誰又知,這位長公主曾險些死于刺客劍下,曾帶着胞弟狼狽奔逃,曾心灰意冷意欲投河自盡,曾險些被追兵欺辱……
天啟國長公主之名,不僅代表高貴尊榮,亦是不可逃脫之責。
如今,施易安僵硬地端坐着,仿若被操縱的華美人偶,接受着衆人的注目,耳聽着她的父皇輕飄飄決定她的後半生,笑着将她推出去,擋在整個天啟國之前。
天啟國勢單力孤,用一個無關緊要的長公主,換來與戰力強盛的西于國交好,自是再好不過。
皇帝悠悠沉着的語調清晰響在自己耳旁,施易安逐漸心如死灰地意識到,心心念念之人終究不會來救自己,那般喜清靜之人,不會穿過這喧鬧的盛宴,将她帶走。
一雙清眸悲戚,不可抑制地漸漸漫上水霧。
而後一滴淚珠悄無聲息地迅速自她粉面劃過,消失在精緻繁複的衣衫中。
忽然,筵席上,一道身影倏然站了起來,颀長身形格外突兀,向龍椅上的皇帝行了一禮。
“闡勒塞亦懇請求娶長公主殿下!”
聲音沉穩有力,語氣真誠懇切,铿锵響徹整個大殿,隐隐有餘音回蕩。
聞言,正歡笑晏晏的衆人執筷舉杯的動作凝滞,瞠目結舌,紛紛向那挺直的背影看去。
施易安亦是一愣,一雙被淚水洗濯得更為清亮的眼眸擡起,有些驚訝地看向殿中那人。
然後便倏然撞上了那雙堅定看着自己的目光。
那人也是西于國的皇子。
她雖低斂眉目,但也能察覺到,那人在宴席間,目光亦頻頻看向自己。
但和另一位皇子那如商人打量貨物的肆意暴露眼神不同,那人目光是溫和的,是深沉的,第一次與她對視時,便匆匆了移開目光,不敢看她的眼眸。
她不知他為什麼忽然要求娶自己,不知是西于國的皇子沒有商量好,還是出現了什麼分歧,或是其間有什麼龃龉。
但不管是誰,她隻知,自己隻要作為和親的公主,嫁過去好了。
闡勒達粗壯高大的身子微扭,眉心高高隆起,看着自己這個向來隻喜打鐵、對什麼都不敢興趣的弟弟,兇戾的臉上滿是不解。
“大哥,我從未向您求過什麼。這次,求您高擡貴手相讓。”
闡勒塞用隻能讓兩人聽見的聲音低語,姿态極為謙恭。
闡勒達則對弟弟這罕見的低聲下氣甚是震驚。
闡勒塞确實沒向他要過什麼,這次來天啟國,也不是因為對求公主感興趣,隻是想來參觀天啟國風土人情,順便學習兵器的鍛造。
可沒想到到了此時,闡勒塞竟突然變卦,也要求娶這長公主。
這天啟國的長公主模樣确實可人,闡勒達打量許久,一時有些難以割舍,不禁沉着臉,沒有應聲。
闡勒塞的請求沒有回應,在衆目睽睽之下,忽然擡手,四指指天,振振有聲道:“我闡勒塞在此立誓,會用一生去愛護尊敬長公主,即使要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話落,衆人又是一陣震驚。而後便竊竊私語起來。
皇帝面上亦是劃過一絲愕然,而後很快恢複了淡定。看着闡勒塞,眸中劃過幾分欣賞之色。
這個在席間寡言少語的西于國皇子,竟會當衆立誓,隻為求娶他的女兒,實在其心可鑒。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倒是比那相貌兇悍的闡勒達要好的多。
心中偏向已定,皇帝和顔悅色,話語婉轉,更多落在了闡勒塞身上。
闡勒達見闡勒塞竟會立誓,大為驚詫,終于意識到這平日木頭似的人不是并一時興起,其心甚是堅決。
他黑着一張臉,看了施易安一眼,最終隻好不情不願地放棄了求娶這美貌長公主的想法。
西于國其他使者知闡勒塞為人,見他此舉,震驚之後,倒也沒什麼異議。天啟國長公主嫁他們哪個皇子都是一樣的。
不多時,和親之事便定了下來。
一個月後,施易安便會攜嫁妝,随使者前往西于國,同闡勒塞完婚。
宴畢,衆人紛紛告辭離去。
施明言走出大殿,被帶着幾分涼意的風一吹,散去了大半的酒氣。
等了一會兒,見施易安渾渾噩噩地被宮女扶着出來,他走上前,輕喚一聲。
“阿姐。”
施易安神情有些呆滞,少頃,才反應過來施明言在喚她,纖白脖頸微動,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施明言看着她這模樣,心中刺痛,緩步與她并肩而行。
嗫嚅一陣,他道:“我聽聞,那位闡勒塞皇子品性溫厚,平易近人,倒是一位——”
“明言,”施易安蓦地開口,打斷了他。
“不要再說了。”
那柔和的聲音極低,被夜風一吹,令人恍惚覺得是幻聽。
宮燈柔和,光芒微弱,施明言扭頭看去,施易安的臉掩映在暗處,臉上神情變得有些模糊。
但他還是清晰地看到一抹晶瑩水光自那眼眸閃過,腳步不禁慢慢停了下來。
看着施易安的背影慢慢遠去,施明言因飲酒發熱的身子漸漸冷了下來。
不管嫁給誰,阿姐的心都隻在一處。他知道的。
——
曲河醉于練劍和修煉,他在荊門山宗習慣了孤身靜靜度日,待施明言來找自己時,才驚覺已是過了一月。
施明言神情比以往更加沉重憂郁,多日未見,整個人仿佛都瘦了一圈。
曲河關心地詢問其近況,卻聽到面前的少年淡淡的吐出一個令他驚訝無比的消息。
施易安幾日後便要去西于國和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