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包廂,氛圍截然不同。
李教授跟淩一父母說起了邵風年輕時的往事,又誇贊淩一講義氣,這學期在材料院幹得很是不錯,會多多帶他在手底下曆練。淩一父母連連道謝。
一桌子歡聲笑語。
門被侍者推開,貴夫人在保镖簇擁下走進來。
季斓清攏了攏白色駱馬毛披肩,氣質華貴,臉上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迹,笑着同他們打招呼。
“二位教授,好久不見。我是斓漪的妹妹,季斓清。”
她緩緩伸出手,幾枚手镯順着蔥白似的小臂滑落,叮叮咚咚,聲音小,卻又那麼大,銀錢的聲響。
李教授沒動,冷哼道:“教書匠見不得沈夫人,免得工作不保。”
季斓清也不惱,收回手,笑了笑:“哪裡的話,二位如今是中科院院士,如果不是家中孩子都大了,該是要多多請教才是。”
話說得挺好聽,滴水不漏,就是聽着讓人覺得不舒坦。
李教授端起茶杯抿了口,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在說不準他們以後跟少虞往來嗎?
“季斓清,從前誤會邵風,不讓我們當叔叔的見孩子就算了,”李教授站起身,眉心緊蹙,“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費教授連忙起來勸他。
季斓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什麼都沒說,徑直走向淩一父母。她一反常态地、關切地、溫柔地握住了周瓊榮的手,問:“你就是淩一媽媽吧?”
周瓊榮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都聽寶寶說了,在江城你照顧了他很多,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季斓清朝後伸出手,保镖将一個公文包雙手遞到她手中,“這些算是我們的小小心意。”
公文包沉甸甸,不用看就知道裡邊的錢不會少。
周瓊榮想也沒想,直接将包推了出去:“小魚是乖孩子,我們家很喜歡他,叫我一聲幹媽,我就知足了。哪裡用得着這什麼心意。”
季斓清臉色變了變,不知道是哪兩個字戳中了她,直接将錢塞到了周瓊榮手上,往後退了兩步。
“寶寶從小就有禮貌,逢人便叫叔叔阿姨,不過小孩子嘛,嘴皮子一碰的事兒,都做不得數。我和他小姨父常年在國外,的确有顧不過來的時候,但之後就不勞煩你們家操心了。诶,聽說你們家全靠你丈夫領那點工資,那就更精打細算,多多關心自家的事兒。”
此話一出,所有都知道她來究竟是做什麼的了。
想要用錢打發他們,就像趕走窮親戚一樣,在她眼中窮人接近他們不就是為了錢嗎?
周瓊榮年輕時就是火爆脾氣,在街道做事,碰見鬧事不服的人,叉着腰就能開罵,更能拿掃把追出人幾條街。
但此時,她卻忍耐了下來,不為别的,人是孩子小姨,都是為了孩子好。
可她也慣着趾高氣昂的季斓清,直接将包扔給了她身後的保镖,說:“的确,但小魚都二十歲了,想叫什麼,喜歡什麼人,也不該由我們操心。”
季斓清沒想到周瓊榮敢這麼跟她說話,禮數維持的笑容撐不下去,踩着高跟鞋就往周瓊榮走去。
忽然,一度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周瓊榮面前。
季斓清昂起頭見到了淩一,淩一爸爸也走到了老婆身邊,将她護在身後。
她嗤笑一聲:“你......”
門被撞開。
“小姨!”
季少虞跟隻百靈鳥似的,跑到她身邊,叽叽喳喳:“小姨你怎麼來這兒了啊?見到我幹媽了嗎?她是不是人特好?”
季斓清張了張嘴,那些話就這麼被堵在了喉嚨裡。
下一秒,季少虞又将周瓊榮拉了過來,将二人的手一起握住,眨着大眼睛道:“小姨,幹媽,其實我早就想介紹你們認識了......”
季斓清嫌惡得很,一點不想碰周瓊榮,但當着季少虞的面隻能忍耐。
“你們都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季少虞摟住二人,委屈道,“看着你們感情這麼好,我真的超開心!”
說完,他将牙都快咬碎的二人抱在了一起,非得讓她們以姐妹相稱才肯罷休。
季斓清極不情願地喊了聲妹妹,周瓊榮倒是樂得開心,應得大方,喊得也大方。
房間安靜幾秒。
看了半天戲的李教授第一個噗嗤笑了出來,接着費教授也開始笑。
季斓清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又害怕剛哭過的季少虞傷心,翻了個白眼,攏緊了披肩,拉着季少虞離開。
事情告一段落,季月吃過飯就走了,季斌淙留在江城負責收尾。
季少虞則要跟小姨和小姨父去國外待幾天,季斓清已經在車裡等他。
臨走前,他跟兩位教授和淩一父母都抱了抱,停在淩一面前時,深深呼吸,慢慢伸出了手:“再見,淩一。”
淩一伸出手,緊緊握住他:“再見,小魚。”
隻有一秒,沒有對視,卻好像對方想說的話,彼此都明白。
松開手,季少虞轉身上車。
他的拳頭始終緊握,似乎想要留住手心殘留的體溫。
淩一也是。
車輛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蜿蜒山路。
甫一轉身,他見到了在等他的沈回。
......
沈回什麼都知道。
“我不會要求你們分開,我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己所不宜勿施于人。但你們必須藏好一點,至少在你們大學畢業前,不要被發現。否則,他一定會被送出國,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回來。我很确定他們會這麼做。”
淩一輾轉反側。
他不會放手,不會放棄小魚,但怎麼才叫「藏好一點」?
所以,當季少虞打來電話,終于下定決心開口問他,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時。淩一一個字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