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招待所,前台嗑瓜子兒的大姐也不在乎季少虞沒有身份證,眼睛盯着手機,頭也不擡地拿鑰匙丢給他們。
推開門,潮濕味道撲面而來。
一眼望到頭的房間裡裝潢都還停留在二十世紀初,紅書桌,黃木椅,雙人床疊得兩床黑色被子,與碎花床單格格不入。
季少虞也是。
淩一蹙眉:“上車,去區裡看看。”
“别。”季少虞拉住他,“我都不嬌氣,你嬌氣什麼?”
淩一歎口氣,握住他的指尖,說:“你知道我在嬌氣什麼。”
在上樓之前,淩一就拒絕多次,他不舍得讓季少虞住這兒,但季少虞又怎麼忍心讓他再開車?
王警官同他講了,淩一這段時間總是晚上到雲池,在啞巴那兒守一整晚,早上又坐高鐵回江城;周末就幹脆全待在這兒,不聽勸,非得說動啞巴或是找出點什麼證據。
季少虞擡手摸向他眼下烏青,慢慢靠了過去。
“不開車,不走了,晚上就在這兒。”季少虞聽着他的心跳,“你要是覺得這兒條件差,你就抱着我睡,你身上比我家床墊舒服。”
當晚,季少虞沒有洗澡,淩一用熱水浸泡了毛巾,給他擦腳。
“幹嘛對我這麼好?”季少虞問他。
淩一将水倒掉,在衛生間簡單洗漱,反問他:“你為什麼親我?”
“你猜?”
“嗯,那你也猜。”
夜深了,季少虞趴在淩一身上。
他身上披着淩一的外套,腰間被緊緊摟住,隔着淩一的手臂蓋着濕冷的被褥。
外套的衣領蹭着他的下巴,可他抽不出手,淩一把衣服掖了掖,指腹揉了兩下他的下巴,柔聲道:“睡吧。”
淩一身上總是有令他安心的味道。
睡迷糊了,他問淩一,怎麼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跟他走?
淩一眼睛也快要睜不開,收緊了手臂,說:“我生日那天,你說過。”
季少虞哭過的腦子不經轉,半天想不起來:“說過什麼?”
“你說,‘淩一,我生日的時候也想這樣,哪兒都不去,就和你在一塊兒。’”
季少虞閉着眼,笑出聲,罵他胡說八道。
“嗯,是我胡說的。”淩一微微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但你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就在說這句話。”
他心弦被撥動了下,張嘴咬住淩一的脖子,慢慢松開,慢慢睡着。
雪下了整夜,安靜得隻有他們的呼吸和心跳。
……
天微微亮。
這個并不友好的姿勢讓他們吻着醒過來,二十歲,忍得辛苦。
“寶寶,别脫衣服。”
“手給我。”
季少虞隻覺得大腦一片混沌,舒服得講不出話,幾滴淚從還紅腫的眼皮下滲出,挂在濃密的睫毛上,流在白皙酡紅的臉頰上,隻等着淩一把它們都吻走。
被抱着坐起,淩一握着他的手愈發使勁,很快就親了出來。
這是繼盛夏紐約,初秋江城後的第三次,已經是冬天了。
下樓買了新毛巾,淩一給他清理完,季少虞躺在衣服做成的繭裡又睡了過去。
淩一不再鬧他,等會兒人就要來了。
不就,不隔音的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第一批趕來的是淩一的父母。
淩父手裡提着保溫桶,裡面裝着出門前現熬的粥,周瓊榮紅着眼,小聲問他小魚呢?得知小孩兒在睡覺,她放心不少,能睡着就好。
昨晚收到淩一發來的消息,老兩口都擔心得睡不着覺,買了最早的高鐵就來了。他們又去樓下買了點水果,在走廊中坐着,邊削邊等人睡醒。
沒等來季少虞,倒是等來了第二批人。
兩個教授剛去了趟派出所,給淩一打電話,得知他們在招待所,趕了過來。邵風父母早亡,沒有親戚,警局那兒留的是他們的電話。
晚上接到警局電話,二人雖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仍舊哭得昏天黑地。整個院士别墅的燈都亮了,紛紛出來看怎麼回事,張校長穿着睡衣也沖了出來,聽說緣由,立馬派車送來他們過來。
淩一介紹了四人互相認識。
幾句寒暄後,他聽見裡邊季少虞在找他。
收拾好東西,六人坐了兩輛車,前往派出所。
淩父開車,他們倆坐在後排,季少虞粥喝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又擔心淩一沒吃飽,說先停車讓他去吃點東西。
淩一搖搖頭,拿過他手中粥,喝了個幹淨。
季少虞被吓壞了,趕忙看向前排,發現淩一父母似乎都沒發現,才稍稍放心。
很快,他又擔心起怎麼跟家裡交代。
淩一剛準備說話,車就停了下來。
還沒到派出所,但前邊已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停了不少警車和公務車。圍觀的群衆和各大媒體記者,已經将這小小的村鎮派出所圍得水洩不通。
四人下車,兩個教授也找到他們,問這什麼情況,他們剛來的時候都沒人。
這時,季少虞看見了停在最裡邊的數輛勞斯萊斯,猜到了。人群中心的沈回也看見了他。
他跑了過去,身後跟着淩一和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