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五點，雍城幹燥的太陽像個小火球朝他們逼近。

不算熱，上了巴士更涼快。

季少虞随便找了個位置，剛放下包和花，擡眼看見了站在過道上的淩一。

淩一看着他，沒動也沒說話。

忽然，他想起來，依依跟他說了，托淩一帶有東西。

季少虞看了看周圍的隊友，隻好朝着最末排座位走去。

坐下，他給淩一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坐到了他身邊。

“他讓你給我帶什麼了？”季少虞壓低了聲音，生怕被旁人聽見。

淩一挑挑眉，像是覺得他這幅樣子好玩。

“笑個屁！”季少虞一拳捶向淩一。

“嘶——”淩一捂住手臂，“好兇。”

明明語氣和表情都正常，但季少虞卻覺得淩一在撒嬌。

他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畫面趕出去，接過了淩一遞來的金色香囊，問：“這是什麼？”

淩一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打開，裡面是一枚三角形的符紙。季少虞更不解了。

“這是我媽去南山寺求的，說我們在球場上拼來鬥去，容易受傷。”淩一說着，繼續低頭在背包裡拿着東西。

季少虞想說點什麼，但畢竟是長輩送的，他也隻得乖乖收好。看了眼淩一的背包，拉鍊上也挂了個一模一樣的香囊，學着挂上去。

“你那個怎麼系的啊？”

淩一接過了過去，修長的手指繞了繞，便将其挂好。

“替我謝謝阿姨。”

“你可以當面跟她說。”

前排的程浪有心在聽他們說什麼，沒想到聽到的第一句就這麼大膽——

他們還要見過家長了？！淩一他媽媽還送東西給小魚，這是當成了未來兒媳……不是，這以後該怎麼叫啊？

算了算了。

程浪将帽子壓低。

這算多了個兒子嗎？

不想了，睡覺！

再一次收到淩一母親禮物的季少虞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老給我帶東西。”

淩一擡眼看他：“她很喜歡你，你如果願意偶爾給她打打電話，她會很開心。”

季少虞點點頭，想着還是得給阿姨買點禮物。

接着，淩一又将一罐藥膏遞給他，“依依托我帶給你的，雍城幹燥，擔心你傷口周圍起皮，囑咐我一定要看着你每天都塗。”

季少虞沒有反駁，他擔心淩一轉頭就給依依告狀，那個家夥又要哭唧唧地跟他撒嬌，自己哄半天，最後還是得認栽。所以，倒不如一開始就照做。

正看着瓶身上的法文，淩一蜷起的手指已經輕輕碰到了他的臉。

“會悶嗎？”

淩一問的是貼在他傷口處的新膠帶。隔絕細菌，促進傷口愈合，防水，還能防止他睡着了亂抓碰到。

“還好。”季少虞沒有覺得淩一的動作哪兒不對，沒躲開。

直到，淩一其餘的手指指背也慢慢貼了上來，在他臉頰輕輕劃過。

“你幹嘛？”季少虞拍開他，“撸貓呢？”

“隻是确認一下，雍城的天氣到底有沒有那麼幹燥。”

說到這個，季少虞轉了轉眼珠，湊到淩一跟前，小聲問道：“你，見到依依了嗎？他……”

淩一翻找東西的動作頓住，幾秒後，搖搖頭：“他把東西放在宿管那裡就走了，給我發的信息。”

餘光裡，他瞥見了季少虞那總是閃着光的黑眼珠，像星星一樣的眼睛，此刻卻失落地黯淡下去。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蛋糕？”

“不要。”

季少虞說完，靠坐回去，拿出手機給依依發去消息。

等了會兒沒回，問司機去雍城理工還有兩個小時，便也打起了瞌睡。

淩一望着窗外。

雍城是典型的北方平原，地勢平坦，郊區的道路兩旁是标準的行道樹，身後就是大片農田。初夏，綠油油一片，很是好看。

終于等到了身旁傳來平穩呼吸聲。

淩一慢慢側過身體，用肩膀擋住了大部分光，就那麼靜靜看着睡着的人。

忍住了想要親吻的沖動，卻依舊忍不住擡起了手，用青筋凸起的手背代替他抿緊的嘴唇，從臉頰慢慢撫過，直到抵達下巴，為他唐突莽撞的舉動畫上句點。

-

車在雍城理工的正門停下，一行人步行進入，朝着宿舍的方向。

淩一比他們早到，自然做起了領隊，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隊伍末尾，季少虞有些為難地看着早先和依依的對話。

【xY：不是說球隊贊助商準備了酒店嗎？宿舍那邊可能根本沒打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

【小魚：我不想麻煩家裡】

【xY：那讓淩一和你住一個宿舍吧，能照顧你。】

季少虞百般推辭，但依依也沒有松口的迹象，連發了好幾個哭唧唧的可憐表情，弄得他沒了脾氣。

他沒再拒絕，可也不打算告訴淩一，反正依依也不知道。

季少虞覺得天衣無縫，收好手機，心情大好地跟向他打招呼的女生回應。

女生見他有回應，趕緊上前要聯系方式。

“我……”

“他有對象了，不好意思啊。”

程浪站了出來，一把攬過季少虞的肩膀，加快了腳步跟上大部隊。

季少虞有些意外：“可以，這麼有眼力見啊。”

“那當然！”程浪看了眼前頭的淩一，“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在一起，但既然是你的決定，我當然支持你。”

季少虞不懂此時程浪堅毅眼神的用意，還是道了謝。

“可是，我還是很好奇，明明你們……”

“這是什麼？”

一個眼尖的隊友發現宿舍門口，「禁止機動車輛駛入」的牌子上被人塗鴉寫上：

“「禁止後台皇族與狗入内」”

“淩一，你之前來的時候有這個嗎？”

淩一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摸下了黑色的字迹，指腹上還殘留着黑色墨迹：“剛寫不久。”

衆人相互對視了眼，心中有猜測，但又都點破，繼續往裡走，心裡多了幾分警惕。

果不其然，在他們走進入住的宿舍樓時，聽見了樓上傳來的争吵聲。

正當所有人愣神時，淩一已經快步沖上了樓。

“走，去看看。”

京港隊也不甘示弱，紛紛跟了上去。

樓道裡，氣勢洶洶站着兩撥人。

江大隊的人站在樓道裡邊，前邊的是副隊長黃維，正臉紅脖子粗地跟對面的人吵架。

“你們在這吹鑼打鼓又放音樂的，吵得人都休息不了。什麼意思？”

季少虞朝着他們走近，這才注意到，走廊外邊的這波人手裡都拿着亂七八糟的打擊樂器，還有人拎了個音響，為首的男人還甩着根棒球棍。

“怎麼？看不慣啊，看不慣就搬出去啊！”男人說着，用棒球棍敲了下地上的鼓，“你們球隊贊助不是有錢嗎？怎麼不去住五星級酒店？”

“你們簡直就是……”

“黃維。”

氣不過想動手的黃偉被這聲喊回了理智，朝着走來的淩一迎了上去，告狀似地說：“淩隊，你走了之後他們就來了，一直在樓道裡吵，這都好幾個小時了！”

淩一點點頭，輕聲說知道了。

随即，他走到了為首的男人面前，語氣平穩道：“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是雍城理工的門将、張弘。我是江大隊的隊長淩一。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現在溝通。”

張弘嗤笑一聲，搖搖晃晃朝着淩一走去：

“隊長了不起啊？你是隊長我就要跟你溝通嗎？就瞧不上你這樣的。”

見到張弘全然一副無賴的做派，淩一身後的江大隊和季少虞身旁的京港隊，都往前走了一步。

“怎麼，你們要幹嘛？”張弘将棒球棍架在肩上，雙手搭着，“想要鬧事？人多欺負人少，準備打架啊？”

颠倒黑白。

程浪聽不下去，正準備沖出去，卻被人攔了下來。

“别沖動。”季少虞說，“淩一會解決好的。”

說完，他看向淩一。

果然，哪怕是聽到這種挑釁的話，淩一也依舊面不改色，說：“如果你們是對我們住進宿舍有意見，我建議你們可以向學校反應，這是雍城理工教務處的安排。”

說着，淩一朝季少虞看來。

季少虞會意，立馬點開錄音，并搜索起了雍城理工的公衆号。

“我們沒有不滿意啊，隻是覺得這不公平。”張弘盯着淩一，來回踱着步，“你們贊助商那麼有錢，聽說給了幾百萬，放着酒店不住跑來占用我們的地盤，好像說不過去。”

“我說過，這個雍城理工教務處的安排，現在請你們離開，我們隊員要休息了。”

“草你媽的，好賴話聽不出來啊？”張弘見淩一沒有反應，立馬不裝了，“我現在就讓你們這群足球皇族都滾出我們學校！”

此話一出，張弘身後的人立馬附和。

“對，滾出去！”

“從來沒見過還有什麼兩個學校球隊合并的事兒，不就是因為有錢嗎？”

“有錢就可以無視規則，足球就是被你們這幫人給搞爛的！”

聽着這話，季少虞連白眼都懶得翻。

江大和京港合隊的事情，從一開始符合大學生足球聯賽規章制度，不然他根本就不可能讓家裡的人去促成這件事情。

這幫人隻是聽說他們有個出手大方的贊助商，立馬就想到什麼黑幕、作弊，甚至連最基礎的調查都不做。

也是，一群烏合之衆，哪裡會去思考呢？

“去叫宿管，你去叫保安。”季少虞派出去兩個人，随後撥通電話，特意拔高了音量：“喂，你好，請問是雍城理工大學教務處嗎？你好，我們是……”

“草！”張弘怒氣沖沖地朝着季少虞走來，“你他媽多大人呢，還告老師呢？”

季少虞白了他一眼：“對，18号樓，好的，謝謝。”

“你媽的是不是欠揍？！”

“把棍子放下。”

淩一走到季少虞面前，如刀似地雙眼直直剜着他：“隻要你敢先動手，我們一定會報警。”

張弘身後的人本來就被季少虞打的那通電話吓到，更别提淩一現在說要報警，要知道，他們今天來隻不過是來給個下馬威的。誰都不想把事情鬧大。

“張哥，算了算了。”

“對啊，過兩天就比賽了，别打起來受了傷。”

“就是，走吧！”

被淩一死死盯着的張弘心裡早就沒了底，現在有了台階，打算順着下。

可偏偏，他就是忍不下這口氣。

隻見，張弘拎起棒球棍指着淩一的肩膀，說：“喲，淩一你現在這麼硬氣護着這個小白臉？怎麼，之前被我南華理工兄弟踩斷的肋骨好了？”

此話一出，在場人都愣住了。

淩一當時地區賽被惡意踩踏的場景曆曆在目，就連京港隊的都聽說了這件事。怎麼能惡毒到幹出這種事情，還将它當做談資挂在嘴邊？

淩一依舊沒什麼反應，這把他面前的張弘氣得夠嗆。

“行啊，這麼硬氣是吧？”張弘眼露兇光，棒球棍指向淩一的肋骨，“那我們就看看，這次比賽，你還會被……草！”

一記拳頭直直打中了他的鼻子，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張弘已經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踉跄跌坐到了地上。

手臂緩緩收了回去，季少虞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