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媛熙從帳子裡伸出一隻做了蔻丹的手,绯袖忙去扶她。
左右又迅速走出兩名宮女,将嫣紅色帳子的兩角勾起,挂上兩個清神的香囊。
被扶坐起的沈媛熙咳了一聲,臉色煞白,“陛下這麼快就過去了。”
她捂住胸口,眼中沒了光彩。
“绯袖,是本宮親手推開了陛下,親手将自己的妹妹送給了陛下。”
绯袖沒有敢觸她眉頭,又不敢不接話。
她柔聲寬慰:“娘娘,您别傷心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咱們以後啊,貞妃有孕,娘娘不得不早做打算。二小姐不過是庶女罷了,入了宮又能如何,還不得依附娘娘您嗎?等日後……便是誰也越不過您了。”
沈媛熙語氣沉重:“閑雲這個賤蹄子,竟敢與本宮玩消失,逼得本宮隻能出此下策!”
绯袖安撫她:“娘娘,閑雲遲早會出現的,現在大概在躲着娘娘。”
“她将本宮的計劃打亂得一團糟,逼得本宮要以沖喜的法子親自将她送給陛下。陛下今日那話,分明已是惱了本宮。”
沈媛熙說着,忽然拉住绯袖的手,目光銳利,不死心地再問一遍:“章院使當真說出了貞妃肚子裡的是位皇子的話?冬也沒聽錯?”
绯袖點頭,“是,冬也她親耳聽到了。”
又補充道:“冬也的母親是伺候慶陽大長公主的,忠心可信。”
慶陽大長公主是沈媛熙的外祖母。
沈媛熙微微失神,留長的指甲掐着绯袖的手背,眼裡兇光畢漏,“若不是本宮身子不中用,怎會讓她這種卑賤的庶女進來伺候陛下!”
“八月便是三年一次的采選,到時候還不知道要進多少人,本宮唯有提前将沈聽宜弄進宮來才放得下心。”
這也是為什麼她甯願惹得帝王不快,也急着讓沈聽宜入宮的原因了。
原先本是與閑雲計劃着,此次讓沈聽宜入宮後偶遇帝王,再讓她落得個“勾/引帝王”的名聲,逼她入宮。
這下閑雲消失不見,無人能将帝王引着和沈聽宜共處一處,她又怕做的太主動引起沈聽宜的懷疑,隻好兩頭欺騙:對沈聽宜說是帝王主動讓她入宮,對帝王則說是沈家讓她入宮為自己沖喜。
不論哪一種,都是要将沈聽宜推給帝王的。
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計劃,可真将人推出去,沈媛熙心口又實在難受。
绯強袖忍着手背上的痛意,“娘娘,您放寬心,先養好身子要緊。”
沈媛熙無力地松開手,靠在金絲軟枕上,細長的眉,染上了點點哀怨。
“這藥還不能停,既是做戲,就要做全了,等她正式入宮後,再停也不遲。”
绯袖應道:“是,奴婢會讓人減少劑量的,娘娘放心,這個藥隻是讓娘娘看起來虛弱,不會真正有礙身體的。”
紅翡翠滴珠耳墜在耳邊搖晃,冰涼的觸感連帶着聲音也涼了許多,沈媛熙克制住喉嚨的酸澀,吩咐道:“叫人将水準備好,等陛下傳喚,莫要耽誤了。”
绯袖無不應下。
偏殿裡
沐浴後的沈聽宜換上了那件薄紗。
目光掃過雕花木桌子上那不知什麼時候放進來的小巧的香爐,裡面正燃着香。若她沒有猜錯,這香應是有催情的作用。
桌子上的茶壺裡還有一半涼水,她隻看了一眼,卻沒用冷水将香熄滅的意思。
她捂住鼻子,給窗戶留了個縫隙。
外頭天還亮着,可屋裡竟有些暗。
腳步聲漸漸響起。
她凝了神,躺在榻上,閉上眼睛,調整好呼吸。
聞褚獨自走進側殿,掀開珠簾,擡眼望去——
屋内光有些昏暗,躺在軟榻上的姑娘一身青色薄紗,長長的垂至腳踝。
青色的薄紗上繡着粉色的桃花,看着很俗氣的衣裳罩在她身上,卻一點沒蓋住她的風華。
衣裳向來是襯人的,她卻撐起了這件衣裳。
長發如潑墨,從身後散開,卻有幾縷垂在了桃花上。
聞褚眼中閃過驚豔。
半遮半掩的薄紗,很容易挑起人的興緻。
他放輕了腳步,一步步走向聽宜。
走到軟榻前停下,低頭看她。
睫毛微顫,明顯是在裝睡。
聞褚感到好笑。
火熱的視線讓沈聽宜有些害怕,她顫了顫眼皮正欲睜眼。忽然,臉上碰到了一串冰涼的圓潤的珠子。
聞褚望着她,故意将手腕上的紫檀佛珠碰上去,帶着他體溫的佛珠貼在她微紅的臉上。
平常沒注意,他竟不知自己的手這般大,能一掌遮住眼前這張臉。
還不睜眼?
聞褚看着她身上的穿着,皺起眉,看了一下殿内布置,目光定在了那張挂着簾帳的床上。
他俯身,半蹲下。
一隻手繞到沈聽宜的後背,另一隻手繞到彎曲的膝蓋後,用力往懷裡一抱。
她的身子很輕,也很軟,還有些熱,可他的手卻很涼。
碰到她時,身子似乎還抖了一下。
他彎了彎唇,眼中瀉出一絲笑意。
将她抱到了床前輕輕放下,正準備将被子給她蓋上時,她卻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睛很亮,眼珠子看着他滴溜溜的亂轉,似乎想掩住瞳孔裡的那不易覺察的一絲恐懼。
聞褚更加确認了——她是不願入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