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樂三年三月初,長樂宮榮妃身體欠安,久治不愈。帝憐之,允其生母趙氏進宮探望。
沈府 後院
清冷的梧桐苑迎來了一個婢女。
婢女欠身,臉上帶着三分笑意,“二小姐,夫人有請。”
沈聽宜聞言面露詫異,一邊問:“可知夫人找我何事?”
一邊放下手中的狼毫,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迹。
婢女隻是笑,“自是好事。”
又自主主張地将桌面上的一疊紙張整理好,抱在手臂上,語氣似是讨好:“二小姐,這些經書奴婢先替您拿着。”
沈聽宜颔首,先婢女一步走出院子,卻在跨出門檻時,回頭望了眼前院裡郁郁蔥蔥的梧桐樹,眼底飛快地劃過一絲冷意。
梧桐苑離主院遠,走了半柱香,才看到了“同心苑”三個大字。
同心苑是沈府當家主母的院子,也就是現在的沈夫人——順康郡主趙錦書的住處。
沈聽宜緩步進入大廳,瞟了眼坐在上首的趙錦書,當即恭敬地請安:“女兒給母親請安。”
趙錦書年近四十,因是皇家郡主,出身尊貴,保養得自是極好,在棗紅色錦緞裙的襯托下愈顯膚色白嫩,身段窈窕。
“坐下吧。”趙錦書打量了沈聽宜片刻,見着婢女奉上的經書,翻了兩頁,嘴角的笑意漸濃。
沈聽宜見狀,輕聲細語:“聽聞近日母親夢魇,女兒實在憂心,昨日便去佛堂抄了些經書,甫才寫完,耽擱了給母親的請安時辰,望母親恕罪。”
趙錦書點了頭,叫身邊的婢女收下,誇了句:“聽宜有心了。”
沈聽宜低眉順眼,“都是女兒該做的。”
趙錦書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輕咳一聲,打開了話題:“榮妃娘娘近來玉體欠安,給府裡遞了話,想找人進宮侍疾。”
沈聽宜頓時擡頭,皺眉道:“母親是要進宮嗎?可您身子還未好。女兒心疼榮妃娘娘貴體,更心疼母親您。”
趙錦書還沒說話,身邊的婢女倒先開了口:“夫人,奴婢猜的不錯,二小姐果然是更在意夫人的。”
沈聽宜一聽,登時紅了臉,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衣角。
趙錦書将這一切看在眼裡,給婢女遞了個眼神。
婢女繼續道:“二小姐也知道,夫人已經許久未見榮妃娘娘,時常挂念着,這次榮妃娘娘玉體欠安,夫人縱使焦急不已,也奈何宮規不得,母女連心,夫人近日也夜夜夢魇。如今陛下開恩,允許夫人進宮探望榮妃娘娘,可夫人卻染上了風寒,不宜入宮……”
“府中适合進宮探望榮妃娘娘的,隻有二小姐您了。二小姐可願意代替夫人去給娘娘侍疾?”
沈聽宜明白了話裡的意思,神色添了幾分慌亂,語速也慢了些:“我自然是願意的,可是,母親,女兒從未去過皇宮,宮規森嚴,女兒心底有些害怕……”
說着,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趙錦書。
趙錦書接到她的眼神,柔聲安慰:“明日,娘娘會派人在宮門那兒接你,有宮女帶着路。”
沈聽宜猶豫不決。
趙錦書又開解道:“聽宜,你向來行事謹慎,宮裡規矩雖嚴苛,但榮妃娘娘深得陛下恩寵,你既是沈府去的,必不會有人為難你。況且,到了娘娘宮裡,自有娘娘護着。”
沈聽宜望着趙錦書殷切的眼神,咽了咽口水,終究是點點頭,全應下來。
趙錦書好似也松了一口氣,轉頭就招手讓婢女呈上一個木盤,上頭擺着一件藕荷色高腰襦裙,還有一盒金銀玉的首飾。
“這是你明日進宮穿的衣裳。”
在趙錦書的注視下,沈聽宜沒有推拒,起身道謝:“女兒多謝母親賞賜。”
這時,外頭婢女來傳:“張姨娘來了。”
趙錦書揮了揮手,“讓她回到院子裡好好反省,最近都不必過來了。”
沈聽宜默不作聲地站在一側,正要退下時,趙錦書突兀地來了一句:“聽宜,叢氏的身子最近好了不少,你有空去看看吧。”
沈聽宜的心猛地一跳。
她迅速地掃了眼趙錦書的面色,兩個呼吸間,平靜了下來,佯裝思忖道:“母親,女兒明日還要進宮,現下還需回院子裡準備準備,還是等侍疾回來了,再去叢姨娘那兒吧。”
趙錦書見她表情認真,不似作假,笑了一下,“那就按聽宜的想法來。”
……
從同心苑走出來,沈聽宜隐隐覺得背上出了汗,微風拂過,盡是寒意。
她穩了穩心神,看向身後捧着木盤的婢女,微微一笑:“勞煩姑娘了。”
婢女哪敢接這話,隻道:“二小姐太客氣了。”
沈聽宜沒有再說話,等到了梧桐苑,又跟這位婢女道謝一番,目送她離開,才恍恍惚惚地坐上了榻。
知月沏了盞茶放到她手邊,看着桌上的衣物首飾,嘟囔了句:“逢年過節都沒有這麼多禮。”
“小姐,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沈聽宜摸了摸胸口,吐了口氣:“明日進宮用的到。”
知月黑了臉,語氣格外沉悶:“這是變着法兒的羞辱小姐呢。”
沈聽宜笑了笑,“我若是進宮還穿舊衣服,怕是會丢了沈府的臉面,旁人見了,定要說三道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