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看上去要比哈利見到他的時候年輕得多，但是也并不像他在斯内普的記憶裡看到的那樣優雅英俊。他注意到小天狼星身上穿着破爛的囚服，正倚靠在牆壁上，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樣，很憔悴，臉上有着疲憊與悲傷，灰眼睛裡滿是痛苦和孤寂。

這是小天狼星剛入獄的時候，哈利感覺到心像是被狠狠地鑽透，流出看不見的鮮血。他無能為力地看着小天狼星被攝魂怪折磨，神志不清的他嘴裡一直念叨着幾句話：

“對不起……詹姆，莉莉……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們……哈利……哈利”

他想要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些，但他不能這樣做，他不能不去看小天狼星所經曆過的苦難。他的腦海裡不斷閃回着小天狼星穿過帷幔向後跌落的那一幕。

“哈利，”鄧布利多安撫地拍着他的肩膀，他搖着頭，擦去臉上的眼淚。

“我沒事，教授，我隻是不想忘記……”他哽咽着，鄧布利多關切地看着他。

“我很抱歉，哈利。但我想小天狼星看到你如此地堅強将會感到欣慰。我們都明白，隻有直面痛苦才能打敗苦難。”鄧布利多明亮的眼睛給了哈利力量，他繼續看向關在牢獄裡的小天狼星。

終于，攝魂怪離開了，哈利這時才突然看見黑糊糊的對面，有一雙亮的驚人的藍眼睛。他難以找到合适的話形容直視那雙藍眼睛的感覺，蒼藍眼睛裡的情緒濃稠得讓人無法承受。

“她是弗洛倫斯·伯斯德。”鄧布利多輕聲說。“我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哈利感到有點耳熟，鄧布利多笑着點了點頭，“她的名字曾出現在上次你在冥想盆中看到的我的記憶裡。還記得麼，哈利？”

哈利這時才想起來了這個名字曾出現在學生時代的伯莎·喬金斯口中。

“他對我使用魔法，鄧布利多教授，我隻不過逗了逗他。我隻是說我上星斯四看見他在暖房後面和弗洛倫斯接吻……”?

哈利有些想問那個讓伯莎·喬金斯跟蹤又對她使用魔法的男孩兒是誰，鄧布利多看出了他的疑惑，卻并沒有回答，而是向前走着。他們不再留在小天狼星的那間牢房，穿過鐵栅欄，走到了關押着弗洛倫斯·伯斯德的牢房。

這時，哈利終于看清了這雙蒼藍眼睛的主人的面容。她有一張比貝拉特裡克斯還要美豔的臉，盡管和小天狼星一樣疲憊憔悴，也依然能看出曾經的風姿綽約。她看上去很冷倦，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隻是用和小天狼星一樣的姿勢靠在牆邊，他們隔着漆黑的過道，注視着對方。

“我好像要瘋了。”弗洛倫斯·伯斯德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的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聽到了這句話，反倒大笑起來。“從你成為食死徒的那一刻，你就已經瘋了，伯斯德。”

哈利驚訝地打量這個女人，她和他之前見過的所有食死徒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這讓哈利完全想象不到她會像那天夜裡見到的那些食死徒一樣畏縮地伏在地上，又或者像當初審判時貝拉特裡克斯和灌下吐真劑的小巴蒂所展露出來的對伏地魔瘋一樣的崇拜。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手腕上的黑魔标記，他無法相信這樣一個安靜的女巫會是以//殺//戮//麻瓜和巫師為樂的食死徒。

“那天佩迪魯過來投誠的時候，我在現場。”女人平靜地叙述着，對面的小天狼星倏地不說話了，哈利感到有一股憤怒蔓延開來，他預感到接下來的話不是他願意聽到的，“他那麼怯懦，在黑魔王面前痛哭流涕，我們甚至還沒有對他施任何一個咒語。”

“我沒有想到他會是來投誠的，黑魔王要求我對他進行攝神取念，我照做了。他的記憶裡全都是你們學生時代的事，你能想象嗎？他的崇拜與自卑能夠那樣不分彼此地交織在一起，再加上我們的行動緻使的大量死傷，他決心跟随他所認為的更強大的一方，就為了保住他那條小命。”

說到這裡時，哈利看到她面無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好像說到了什麼惡心的東西一樣。

“在這之後的一年裡，他一直在為我們賣命。他洩露了麥金農一家的住址，告訴我們鳳凰社的内部安排。我負責用攝神取念來确認情報的真實性，交給其他人他都不放心，因為攝神取念和大腦封閉術都是他親自教給我的。”弗洛倫斯·伯斯德突然很短促地嗤笑了一聲。

“那一天，佩迪魯來找我的時候，臉上挂滿了笑容，我意識到似乎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決定先對他攝神取念。我看到了你當時決定把保密人換成他時，他内心的竊喜，”這時，小天狼星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吼叫，哈利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手指冰涼。“我意識到他是來洩密的，但我看不到被赤膽忠心咒保護的地址，于是我想要讓他說出地址之後，殺了他。”

“為什麼？”哈利内心的聲音和小天狼星的聲音重合。弗洛倫斯·伯斯德露出一個凄慘的笑容，很苦。

“因為我不想讓黑魔王去殺了他所認定的那個男孩，我們當時并沒有得到完整的預言，就這樣去貿然前往是極其魯莽的行為。我想先從佩迪魯那裡得到地址，在确定了完整的預言之後，再做行動。”她停頓了一下，笑容的苦澀加深，“但那天，黑魔王在伯斯德莊園。佩迪魯剛剛到達伯斯德莊園，他就來了，我無法當着黑魔王的面下手，眼睜睜地看他欣喜若狂地離開。那天晚上，我得到了他失蹤的消息。”

“所以你在悔恨沒有勸誡你的主子謹慎一些？”小天狼星嘲弄地問道。

“不，我并沒有悔恨。”她回答道，“正相反，我知道我等待的這一天終于來了。”

哈利心裡充滿了疑惑，他看到小天狼星也和他一樣，一副疑惑的表情。

“從他要求我為他集結有狼人、巨人、攝魂怪等等卑劣生物所組成的軍隊時，我就意識到了他與我所期盼的領袖不一樣。”她的藍眼睛這時候睜得很大，噙滿淚水，卻遲遲沒有從眼眶裡滑落，哈利從那裡面讀出了溢出的痛苦和絕望，“他承諾給他們地盤、力量，反倒用這些卑劣的生物屠殺巫師的血脈，達到他統治巫師界的目的。”

“純血們被他施以鑽心咒，毫無尊嚴地在地上懇求，他肆意淩辱純正的血脈，用暴力和恐慌來鎮壓不滿、組成勢力。”女巫的嘴角牽引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後來，雷古勒斯發現了他的靈魂狀态很不穩定，與之前的他幾乎是割裂的，雷古勒斯告訴我，他懷疑黑魔王對靈魂做出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可我不能允許這樣的質疑，我不能告訴自己押上所有籌碼的選擇是錯誤的，我告訴自己黑魔王隻有在統治魔法界之後才能更好地實現純血的榮耀。于是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在那之後，雷古勒斯就失蹤了。”

“你簡直無可救藥！”小天狼星厭惡地對弗洛倫斯·伯斯德說，而她沒有反駁。

回憶扭曲着，又逐漸形成了另一個清晰的場景。依舊是阿茲卡班，但哈利注意到小天狼星和伯斯德之間的氣氛卻不再那麼劍拔弩張。

“我很不喜歡斯拉格霍恩，”女巫皺了皺眉，“他古怪的收集癖讓我感覺很難纏，每次去參加鼻涕蟲俱樂部時，我都覺得像是身上裹滿了他視線所幻化成的黏液。”

“不喜歡就不去，我弄不明白你們這群純血上趕着給自己找不痛快做什麼。”小天狼星評價着，弗洛倫斯·伯斯德不屑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他對待自己喜歡的學生總是十分容易被套話，對黑魔法也比其他老師更加寬容。”

小天狼星看上去不以為意，但沒有再出聲，而是等待着女巫繼續講下去。

“黑魔王也不怎麼喜歡他，但他很贊同斯拉格霍恩很容易被糊弄套話。”弗洛倫斯·伯斯德身體向後縮了一下，似乎對于自己要說出的話感到罪過一樣，“他曾希望我為他制定一個襲擊斯拉格霍恩的計劃，确保他的死亡，但那個老家夥實在藏得太好了，我們沒有收集到他的任何情報。”

這段記憶到這裡就結束了，哈利等待着場景再次穩定，果不其然，依舊是阿茲卡班。

這次，弗洛倫斯·伯斯德看上去虛弱極了，小天狼星的面色同樣蒼白，看樣子他們剛剛被攝魂怪折磨過。弗洛倫斯·伯斯德似乎暈厥了過去，嘴裡卻說着微弱的呓語。

“日記本……湯姆……裡德爾……盧修斯”

“她知道了伏地魔的真名？”哈利提出了疑問。因為依他看來，面對弗洛倫斯·伯斯德這樣純粹純血主義的簇擁者，伏地魔絕不可能暴露他的混血身份。

“不，哈利，我想她并不知道這件事。”鄧布利多回答道，“相信你也看到了弗洛倫斯·伯斯德是一個怎樣的人。在她得知伏地魔隻是一個混血之後，無論她押下了多大的籌碼，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背叛他，對于她而言，這是絕不能容忍的事情。”

在他們談話時，記憶裡的弗洛倫斯·伯斯德終于清醒了過來。她沉默着，茫然地看着地面。

似乎是想要把女巫從這樣危險的狀态下喚醒，阿茲卡班的囚犯在瘋了之前往往會有這樣的表現，小天狼星出聲說：

“我記得你五年級時還被伯莎·喬金斯撞見在暖房裡和一個男孩兒接吻？”

女巫這時候終于回過了神，哈利注意到小天狼星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啊，我想起來了，伯莎·喬金斯，那個蠢女孩。”女巫不帶感情地說，她臉上艱難地扯出一個嫌惡的表情，“我怎麼可能會在暖房那種地方和男孩接吻。那天她看到的是小巴蒂，他才三年級，當時找到了我想要加入我們的黑魔法研究小組，結果被喬金斯撞見了，他對她施了一個混淆咒。”

“哦，原來是這樣。”小天狼星幹巴巴地回答道。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小天狼星終于忍耐不住，又開口說道：

“我想你沒忘記今天輪到你來講了吧。”

弗洛倫斯·伯斯德胡亂點了下頭，好像在整理思緒。又過了片刻，她才終于開口說道。

“黑魔王還會再回來的。”她這次不再停頓了，簡直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把接下來的話一次性全部說完一樣，“我猜測伊萬斯那天晚上動用了一個很強大的血緣魔咒，所以索命咒反彈回了他身上。但我确定他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一個人的事情，‘我有規避死亡的方法’，他還會回來的……他能選擇的魔咒有很多，隻是需要仆人的幫助，隻要等一個契機。他觊觎伊萬斯的那種力量，他會想方設法地得到它。”

她幾乎有點神經質了，在講述的過程中不停地打着擺子，“我得想想……哪個魔咒……他會選擇……對，沒錯……父親的骨、仆人的肉、仇人的血……”哈利看到她痛苦地抱住了頭，“最糟糕的選擇，他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伯斯德！”小天狼星大吼了一聲，弗洛倫斯·伯斯德顫抖了一下，擡起頭。她看起來用了所有的力氣不讓自己發抖，最終逐漸平靜了下來。可她看上去變得空洞了，甚至有點滲人。

“他會赢的，他擁有他永遠都不明白的東西。”

她不說話了。

“我想今天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哈利。”鄧布利多拽住了哈利的手腕，在感受到一種失重的感覺之後，他們重新回到了校長辦公室。

“她是伏地魔的那個謀臣！”哈利急切地說道。

“沒錯，哈利。她是一個相當高明的謀劃者。當初第一次巫師戰争的時候，她減少了很多食死徒方面的傷亡，在那個陣營裡，她的地位很高。”鄧布利多點點頭。

“那她知道魂器——”

“不，哈利，我想她不知道這件事。她刻意地不讓自己去查有關伏地魔靈魂的事情，這是她的選擇。”鄧布利多和善地搖了搖頭，“不過，我想她的确曾經是負責保管那個日記本的人，但因為一些原因，那本日記本最後落在了盧修斯·馬爾福手裡。我必須慶幸，還好是盧修斯拿到了那本日記本，畢竟如果最終歸屬權在弗洛倫斯那裡，我想我們會很難确定伏地魔真正制造了魂器。”

哈利坐在椅子上，略有思索地停頓了一會兒，把心裡的那個猜測說了出來，“教授，她說斯拉格霍恩教授曾經被列入過伏地魔的——”

“哈利，我很高興你注意到了這一點。”鄧布利多流露出一個贊許的微笑，“這正是我最終下定決心重新聘請斯拉格霍恩教授回到霍格沃茨教學的原因。不單單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哈利，我想你能從弗洛倫斯的話語裡了解到一個經過最少僞裝的伏地魔。”

“斯拉格霍恩教授知道了什麼，迫使伏地魔想要殺//掉他？”

“沒錯，哈利。現在，我需要再讓你看一段重要的記憶了。”鄧布利多回答道。

等到哈利再從那段記憶裡出來的時候，他疑惑極了，因為他完全看不出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記憶有什麼重要的地方。

“這是一段被篡改的記憶，哈利。”鄧布利多向哈利解釋道，第一次給哈利布置了作業。在這之後，他便結束了今晚的授課。

在哈利離開校長室之前，他心裡有一種很艱澀的感覺。于是他停下腳步，轉回頭看向鄧布利多，問道：

“教授，你認為弗洛倫斯·伯斯德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鄧布利多看上去很驚訝哈利會問出這個問題，他走到哈利面前，藍眼睛裡的情緒也很複雜。

“哈利，我想我們不能簡單地評判一個人。但如果一定要去談論這件事的話，我想，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巫，也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我相信她生前不會允許自己後悔所做出的一切選擇，但如果人們真的有死後的世界的話，她會忏悔自己的罪過。”

“我很遺憾，環境塑造着人的一生，而她則是被從小到大的純血環境裹挾着向前走的波濤。曾經，十一歲的她也和你一樣，忐忑不安地在分院帽下等待着她分院的結果。分院帽給了她兩個選擇——”

哈利瞪大眼睛，他感覺一切都是那麼地熟悉，就像是他曾經的分院儀式那樣。

“斯萊特林和拉文克勞，很遺憾，她選擇了當時的斯萊特林，選擇投入純血擁護者的懷抱。她當時對分院帽說過了一句話，後來我和分院帽閑談時，我們都為這樣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所說出的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堅定而感到驚訝。”

“她說，‘伯斯德屬于斯萊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