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奈是被咣當咣當的敲門聲吵醒的。
原諒她吧。任誰在剛經曆過一場毫無勝算的大戰後,都隻會想飽飽地睡上一覺。
而不是給某個小鬼起床做早餐。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他做的咖喱飯嘛。”
兩人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樣,溝通毫無障礙。甚至不論彌奈在腦子裡編排着什麼,江戶川亂步總能接上話。
“小豆湯的糖加得太多啦!”
江戶川亂步手忙腳亂地跑到彌奈身邊,用力奪過她手中的木勺,可還是晚了一步。
那一大勺綿白糖已經與湯汁融為一體。赤豆不斷地在湯水中翻滾,湯面上時不時地還冒出一個小泡,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用功。
木勺柄似乎被捏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彌奈垂着眼皮,站在原地等待着某個幼稚鬼的大吵大鬧。
“我今天!我今天要吃很多很多的粗點心!這樣才算得上是補償!”
江戶川亂步直接将木勺扔進鍋裡,随手關掉爐火,氣呼呼地宣告着今日的行程安排。
“先去買小豆湯罐頭,再去粗點心店裡買粗點心。我還要吃大福,你要帶我去超級貴的那家買!”
“行吧。”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瞬間打消了對方的氣焰,也讓彌奈成功獲得了一隻順毛貓咪。
“你就算沒睡好也不能拿亂步大人的早餐撒氣!”
江戶川亂步喋喋不休地數落着彌奈。在他的口中,對方從昨天送走那個煩人大叔森鷗外後便開始頻頻犯錯。
什麼沒有給他提前備好泡澡的小鴨子啊、泡完澡後也沒有講故事服務、更沒有主動奉上新出來的波子汽水。
總之,亂步大人想要的一切,彌奈這裡都沒有。
不僅沒有,還将亂步大人的早餐做錯了,這簡直就是罪加一等!
罄……罄……什麼來着?
“罄竹難書。”
彌奈給他的碗裡添了一勺小豆湯,擡起頭看向他的嘴角。
“給我擦擦。”
理直氣壯的話語讓彌奈愣了一下。下一秒,她還是抽出紙巾,順着對方的嘴角擦了擦。
好奇怪。自己是這個小鬼的媽媽嗎?
“嗯?你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
江戶川亂步一眼就發現了彌奈的不對勁。于是,他更加不滿了。
“再追加一條!有起床氣的彌奈真的好會胡思亂想!亂步大人不想理你了!除非……”
話還沒說出口,彌奈便知道他要說什麼。
将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後,彌奈冷靜地用一句話堵上了他的嘴。
“給你買。”
很好。這下終于清淨了。她也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她不遠萬裡從意呆利來到橫濱,不是來度假和玩養成遊戲的。
她是為了尋找某樣寶藏。
埋藏在橫濱深處的至寶,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萬能書”。
可不要誤會,彌奈并不是一個思想危險的家夥。她尋找寶藏更不是為了要做些破壞世界規則的壞事。
恰恰相反,她是帶着使命前來。為的就是要給這件寶物妥善安置好,給它換一個更加安全、更加隐秘的藏身之所。
想到這,彌奈下意識咽下口中的食物。甜膩的口感讓她忍不住皺眉,也徹底将她拉回現實。
“亂步大人喜歡吃甜食。”
江戶川亂步伸手拖過彌奈的碗,将碗裡的勺子放到一旁——謝天謝地,他還有這個意識。
彌奈的耳根有些微微泛紅,臉頰上也泛起了些許紅暈。
她眼睜睜地看着江戶川亂步舉勺,将她碗中的小豆湯一點點地喝掉。
再去看看對方的碗,早已是個空碗,甚至一點湯汁都不剩下。
彌奈的第一反應不是誇獎他不浪費,而是感受到心髒傳來的一陣酸疼。
這不是矯情。
眼前的這個少年,在遇到不喜歡的食物時,永遠都不可能咬上一口。
就像是小豆年糕湯裡的年糕。因為年糕不甜、沒有味道,所以他才會在連吃了九碗小豆年糕湯後碰都不碰年糕一口。
現如今,一鍋失敗了的小豆湯——她嘗過,這份甜膩的口感足以破壞人的味蕾,卻被他喝得津津有味。
甚至可以說是一滴都不剩。
江戶川亂步滿足地放下勺子。他隻需要掃上一眼,便能輕松知曉彌奈此刻的情緒如何。
可是現在,他卻有些不想用這份能力。
其實他總會産生一種錯覺。甚至這種錯覺在他被趕出警校、流浪街頭時,出現得越發頻繁了些。
就像現在,他又開始被那該死的錯覺所引導,讓他忍不住去剖析眼前之人的内心。
甚至嘴巴還會關不上。一旦有了開講.欲.望後,他必須要說完。
“你隻是同情心泛濫而已。眼前的人倘若不是我,是‘羊’裡的任何一個家夥,你都會這樣想的。大人都是這樣,永遠都隻會做一些蠢事,試圖向我證明你是有多麼的與衆不同而已!”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逐漸放大。到了最後,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睛居然有些睜不開。
可惡!可惡!可惡啊!
他才不會因為對方的一些小恩小惠就敞開心扉!
今天坐在這裡的要不是他,而是那個中原中也的話,想必這個女人一定會更加開心才對!
畢竟,畢竟他永遠都是别人的累贅。
沒有人想要真正地理解他。沒有人!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神!更是不會有天使這種東西的存在!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怪物!他也是!不,他是最大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