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明顯地,她向來繃直抿緊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角度,如果說這算不算是一個笑容,大概是能算的。
艾雲離來到靈界的第一個笑容,就在這漆黑無人知曉的地方昙花一現。
“謝謝,”艾雲離摸摸白老鼠的腦袋,問道,“外面是誰在渡劫?”
白老鼠平時不怎麼認人,它雖然聰明,但還未化形也就沒有多少靈智。
它比比劃劃地努力描述,好在艾雲離聽懂了。
她摩挲着手裡的螢石,低聲喃喃:“是師父突破大乘期……”
這下他應該高興了吧,隻差最後一級就能飛升了。
白老鼠給她送完螢石,待了一會兒就冷得離開,然後它開始隔不多久就送點力所能及的小物件過來,艾雲離甚至可以利用它運送過來的零件繼續研究解悶。
有了白老鼠的頻繁活動,她也能有機會說說話,還閑着發現了點自己的小技能,比如她可以控制頭發随意伸長縮短,比如可以用手“吃”東西,比如可以把記憶中看過的書本内容投影到面前再看一遍。
至于到底什麼時候能從冰牢出去,她從來就沒擔心過,因為覺得無所謂。
在被關的第三個月月末,玄澤再度造訪冰牢,看到艾雲離依舊筆直地跪在那裡,連位置都沒有絲毫變化。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語氣仿佛十分擔心:“性格怎麼就這麼倔呢?師父也是為了你好……你在跟師父賭氣?”
艾雲離終于回應了他,語氣十分平靜,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沒有。”
她确實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錯在哪裡而已。
理解出這個意思,玄澤的眼角跳動兩下,他覺得這麼繼續下去,她真的有可能永遠待在冰牢裡都不低頭。
他換了副和藹的表情,彎腰去扶她,溫和道:“其實師父隻是希望你能多信任依靠師父一點,你看你在靈界無親無友,孤孤單單,師父就是你最該親近的人,是不是?”
艾雲離順勢緩緩站起來,眼睛沒有看他:“……嗯。”
玄澤有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就開口道:“過兩日是宗門比試,要在最近一代弟子中選出八人參加今年的萬靈大會,你準備準備,好好表現。”
艾雲離沉默地點點頭。
這時,耳力靈敏的玄澤突然看向一邊,微皺眉頭随手打出一道攻擊:“哪裡來的髒東西。”
艾雲離瞳孔微縮,袖子裡的手顫了一下,像是要去阻攔,最終卻慢了一步。
恰好鑽出頭的白色老鼠被打個正着,都沒來得及叫喚一聲,就徹底不再動彈。
真是少見她反應這麼大,玄澤笑問道:“怎麼了?”
艾雲離張了張口:“那個……是我養着的……”
玄澤又看了眼角落的老鼠,隐約嫌惡:“養隻小貓小狗也比這東西好,你若想要靈寵,再去挑個好的吧。”
“……”艾雲離抿起唇,眼睫微微抖動。
“走吧。”玄澤帶着她轉身離開。
玄澤直接回了極星殿,艾雲離則繞了一大圈後又返回了冰牢。
在半路她還碰到了崔園園,她大大咧咧地跟她打招呼:“诶?好久不見啊師妹!閉關可有收獲?”
閉關?
艾雲離怔了一下,才低聲回答:“……沒什麼收獲。”
看她似乎情緒低落,崔園園就安慰道:“哎呀這很正常的啦,修仙就是修心,不能急于求成,否則會走火入魔變成瘋子的喲。”
艾雲離接受了好意,謝過後就立刻回到了冰牢。
她快步走過去,小小的白老鼠還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哪怕撿回放在手心,也依舊冰涼甚至僵硬。
艾雲離跪坐在冰牆邊,雙手捧着白老鼠,臉色緊繃,嘴唇也抿緊了,眼眸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水般劇烈波動。
心底好像翻滾着很多情緒,卻被不知名的東西死死壓抑,令她明明應該有所感覺,卻怎麼也無法悲傷,無法憤怒,隻剩下死寂般的平靜,而這種強制的平靜讓她一直持續的渾身劇痛變得更加難忍,仿佛是變本加厲地折磨她起來。
好疼……身上好疼……
艾雲離咬牙忍耐,一隻手撐着冰牆,留下幾道深深的抓痕,她握拳猛地一捶,萬年寒冰立刻裂開了蜘蛛網般的紋路。
這種發洩毫無作用,她粗魯地扯開衣領,将脖頸上的黑色印記抓撓得在血肉模糊與自動痊愈間不斷反複。
佐創看着眼前的畫面,臉色煞白。
他又一次被提醒,自己對小艾造成的傷害和影響,要比她那個人渣師父更加深刻長久……
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怨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做得那麼絕,他想盡辦法最終得到的也依舊是神明詛咒永世不滅的結果,如果可以,他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挽回這個錯誤。
但恐怕從今往後,令他心如刀割的悔痛和愧疚就是他沖動惡毒的代價,然而說來可笑,這隻是他的自我譴責罷了,跟小艾受到的傷害完全不能相比,佐創也因此更加痛苦煎熬,卻毫無辦法。
艾雲離忽然發覺自己托着白老鼠的手中冒出了金光,她愣愣地低頭,看到早已死去的白老鼠在金光的沐浴下逐漸恢複了溫度,擁有了呼吸,重新變得活蹦亂跳。
身體的疼痛永遠不會停歇,她适應力超強地習慣了一點,隻是身上依舊有些顫抖,還需要刻意控制。
白老鼠活力滿滿地跳到地上,說自己好像睡了一覺。
而艾雲離看着自己的雙手,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