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雲離低頭看了一眼，頓了頓回答：“……沒有。”

玄澤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拉起袖子，一截瑩潤玉白的無瑕手臂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嗯……”他順勢摩挲了下她光滑的手腕，露出淺笑，“沒有就好，記得去領一套新宗服。”

艾雲離意識不到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某些接觸過于親密出格，她應了一聲。

雖然艾雲離擁有無人打擾的偏殿居住，不過白天時，她還是喜歡到極星殿後方的山崖處看書。

若虛山主峰高高地矗立在天地間，它的頂端覆蓋着一層常年不化的薄雪，不過這點寒冷不至于影響到修仙者，因此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欣賞蒼茫的美景。

坐在山崖之上，上可眺望青山遠黛、雲卷雲舒，下可俯視全宗，遍覽鮮活畫卷。

艾雲離把目光放在手中的書冊上，偶爾淡然恬靜地翻過一頁，暖和的陽光灑落在她身上，讓她像一位快要與背景融為一體的精靈。

忽然，一隻灰白色的山雀落在她的肩膀上。

小山雀穿着一層應對寒冷的絨毛，顯得滾圓而笨拙，但實際上它動作靈巧，在艾雲離的肩膀上跳了兩下，好奇又毫無防備。

艾雲離偏頭看它，隐約覺得從前也有什麼東西待在她的肩膀上，隻是想不起來了。

山崖旁邊是一片靜谧的樹林，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有小動物不害怕地跑出來湊到她身邊，她已經習慣了。

因此艾雲離沒有管它，繼續看書。

這種縱容大概成為了某種信号，陸陸續續有更多山雀落在她身上，不過片刻，艾雲離就像一棵大樹般，頭頂、兩肩、手臂、盤起的雙腿……總之到處都落滿了胖乎乎的山雀。

甚至有一隻飛到了她的書頁上，低着小腦袋跳來跳去，仿佛能看懂文字似的。

實在被打擾得看不下去，艾雲離便把書放到一邊，那隻頑皮的山雀就順勢跳進她的手心。

艾雲離捧着小鳥，盡管表情變化依舊不大，感覺卻比對着人的時候柔和許多。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按了下山雀的腦袋，又戳戳它的肚子，結果把人家惹毛了，轉頭啄了她一口：“啾啾！”

艾雲離的皮膚似乎很嬌嫩，被啄一下就泛紅，不過也可能是她長得太白的緣故。

她看着自己紅紅的指尖，道：“不好意思。”

山雀似乎能聽懂她的話，叫了兩聲就消停下來。

其他山雀也圍着她叽叽喳喳地叫着，艾雲離時不時回複兩句。

進入衍天宗到現在，她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都沒有，隻有對着動物才說了這麼多話。

手上撫摸着小山雀的絨羽，艾雲離擡頭極目遠眺，看着看着，她有些發起呆。

現在的她是艾雲離，那麼之前是誰，是什麼樣子呢？大腦一片空白，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有些記憶需要情感去刺激觸動，但她從來到這個世界起，就沒感受過明顯的喜悅與悲傷，因此她對任何事情都反應寡淡。

不過她也知道不同的事情應該引起怎樣的情緒，不完全是個無所謂的木頭人。

妖怪……這種被排斥的感覺似乎有些熟悉。

艾雲離揮動寬袖，一面光滑的靈鏡出現在面前，映照出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她跟自己對視，覺得面前的形象既熟悉又陌生，再一揮手，鏡中人就變成了黑發棕瞳的模樣——就像普通人一樣。

不過艾雲離很快就解除這種自欺欺人的幻象，恢複了本來的樣子。

她摸摸自己的臉，像是在觸碰一件物品，纖細的手繼續向下，撥開護住脖頸的衣領，露出一個圓形印記。

黑色的印記被雪白的肌膚襯得十分刺眼，放在她身上帶着十足的違和，仿佛完美的藝術品上留了瑕疵，讓人扼腕歎息。

艾雲離摩挲着那由荊棘線條圍成的印記，眼中帶着思索。

肩膀上的山雀用喙碰了碰那裡：“啾啾啾？”

艾雲離搖頭：“不知道是什麼。”

山雀：“啾啾？”

“有一點疼，”頓了頓，艾雲離擡起不去控制就會微微顫抖的手，低聲傾訴，“……很疼，身體一直都在疼……”

如火燒，如針刺，如撕裂，如電擊，全身上下，一刻不停。

監控室中——

看到那塊詛咒印記，佐創驟然臉色慘白，唇瓣顫抖。

在場全是艾克絲親友，他們不約而同地朝他投去陰冷的目光。

佐創擁有幾乎全方位的視野，就算不動也能看到四面八方的動态，他的脖子仿佛墜了千斤重擔，明明是神明，卻在衆人的視線裡擡不起頭。

原來、原來……小艾不說，他都不知道這些，就算詛咒是他親自種下，他也不知道究竟會有什麼效果……

耗費神明本源形成的詛咒，當然不能那麼簡單，自然還會帶去其他附加懲罰。

山雀們依舊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語。

散去靈鏡，艾雲離整理好衣領，平靜道：“沒什麼，習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