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曦澤伸手拿了尚峰的兵符,兵符通體銀白,呈馬狀。
蕭曦澤滿意的笑了笑,“尚将軍,你的誠意本王收到了,放心,本王一定保你一命。”
尚峰對蕭曦澤行了一禮,“多謝王爺!”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孝樟在寒風中搖曳,枝葉瑟縮顫抖,似是在為這悲戚之景而低泣。
大堂内,白燭昏黃,微弱的光芒在冷空氣中搖曳不定,蠟油如淚,一滴滴落在桌上,層層堆疊,似在訴說着無盡的哀傷。
靈堂中央,蒼佑的棺椁靜靜停放,棺蓋已然封合,隔絕了生死,也将希望一并掩埋。
高桑妍跪在蒲團之上,神情悲戚而憔悴。手中的紙錢,被她一張張投入旁邊的鐵盆,火焰如一條火龍,瞬間将其吞噬,化作灰燼,飄向虛無。
朱湘凝視着那冰冷的棺椁,淚水如決堤之水,止不住地流淌,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全部宣洩而出。
高達已逝,高家衰敗,如今,連蒼佑也離她而去。高桑妍的心,如墜入冰窖,冷到極緻,隻覺這世間再無生趣,生無可戀之感如陰霾般将她緊緊籠罩。
她哽咽着,聲音顫抖:“蒼佑,你這混蛋,你不是答應過我,你不會再讓自己身處險境而讓我擔心的嗎?你為什麼說話不算數?蒼佑,爹已經去世了,我的靠山隻剩下你了,你若再有事,我日後該怎麼辦呢?”
話語落盡,她早已泣不成聲,淚水打濕了衣襟,也打濕了這悲涼的靈堂。
北風呼嘯,似是怨靈的悲号,吹得門窗吱呀作響,更添幾分凄涼。
此時,蒼屹緩步踏入屋内,滿臉的自責與愧疚。他深知自己無顔面對高桑妍,卻還是懷揣着一絲眷戀,想再送蒼佑最後一程。
他走到高桑妍身後,聲音低沉而沙啞,“弟妹,别太傷心了。”
“呵哈哈哈哈!!!”高桑妍發出一陣悲戚的苦笑,“大哥,蒼佑是因為放心不下你,所以才死的。記得當初我就與你說過,榮華富貴,封侯拜相都是需要用代價來換的,蒼佑用自己的死為你鋪了一條平坦大道,如今好了,他下了黃泉,我失去了丈夫,可你呢?你卻踩着他的屍體當上了大官。蒼屹,你無情自私,狼心狗肺,我不想見到你,你滾,滾啊!!!”
高桑妍字字如刀,皆是含着那鑽心蝕骨的疼痛嘶吼而出。她的依靠與摯愛皆已離去,這世間隻留她形單影隻,她怎能不恨蒼屹?
當初,她與蒼佑苦勸蒼屹莫要踏上仕途,可他一意孤行,執意要在衛國之戰中大展身手。如今,蒼佑為他的理想付出生命,而他卻安然無恙。
高桑妍不知該怨恨誰,蒼屹養育蒼佑,蒼佑以命相還,彼此似已兩清。但此刻,她心中的恨意卻如熊熊烈火,無法熄滅。
畢竟,人者多欲,其性尚私。
人性本私,在失去至愛之人後,她已無暇顧及蒼佑與蒼屹之間的情誼,隻認定是蒼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蒼屹明白高桑妍是一時氣極才出言怒吼,他并不怪罪。畢竟高桑妍所言不虛,若不是為了他的錦繡前程,蒼佑不會喪命,高桑妍也不會失去丈夫。這一切皆是他的過錯,如今他除了贖罪,别無他法。
淚水從蒼屹的臉頰滑落,他聲音哽咽,“對不起!弟妹,日後你有什麼需要,直接來找我就好。刀山火海,萬死不辭。這也是我能為蒼佑做的最後的事了。”
言罷,他不願再惹高桑妍心煩,默默退出靈堂。
出門之際,他與前來探望高桑妍的韶思怡擦肩而過。四目相對,韶思怡淺淺一笑,以示禮貌,蒼屹則颔首回禮,表達敬意。
韶思怡走進屋内,看到跪在棺木前痛哭不止的高桑妍,輕聲呼喚,“桑妍!”
高桑妍聽到韶思怡的聲音,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浮木,她起身轉身,緊緊抱住韶思怡,如無助的孩童般号啕大哭。
韶思怡知曉高桑妍傷心過度,她輕拍她的後背,柔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啊!”
高桑妍哭得肝腸寸斷,口齒不清地哽咽道:“思怡,爹走了,蒼佑也離我而去,思怡,我再無親人了…啊啊啊…”
極度的悲傷讓高桑妍哭到作嘔,心疼她的韶思怡安撫道:“桑妍,莫怕,日後我便是你的親人,我會照顧你,可好?”
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如暖流般蔓延開來,漸漸融化了高桑妍那顆生無可戀的心。
韶思怡不再言語,隻是緊緊抱着高桑妍,直至她哭累沉沉睡去。
大殿内,檀香袅袅升騰,營造出一種靜谧卻又暗流湧動的氛圍。
蕭曦澤高坐于上座,神情悠然,一旁的辛舜辭則坐姿端正,眉頭微微皺起,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糾結。
蕭曦澤嘴角勾起一抹看似溫和的笑意,假意寒暄道:“辛大人,許久不見,别來無恙啊?”
辛舜辭卻無心與他周旋,徑直開門見山地說道:“王爺此番請臣前來,有何事不妨直言。”
蕭曦澤薄唇輕啟,緩緩說道:“辛楚之死,實乃本王心中一大憾事,本王深感痛心呐。辛大人,死者長已矣,生者當勉力。辛楚雖已離去,但活着的人總要向前看。如今那正統帝暴虐無道,而安樂公主,隻要正統帝在位一日,她便朝不保夕。您如今痛失愛子,已然孤身一人,那公主雖與您親近,可畢竟不是親生,辛楚與她既未成婚,亦無子嗣,您又何苦為她堅守?您這把年紀,要麼辭官還鄉,安享晚年;要麼繼續在朝為官,成就一世美名。您身為朝中重臣,曆經元平、順德、奉明和正統四朝,乃當之無愧的四朝元老,若就此辭官,回鄉恐也難享天倫之樂。倒不如投靠本王,本王定會全力提拔您,助您在後半生博得千古美名,如此,百年之後,您也算是不枉此生,毫無遺憾,不知辛大人意下如何?”
辛舜辭聽聞此言,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蕭曦澤所言确有幾分道理,辛楚已死,自己的後半輩子似乎真的沒了指望。
朱湘并非親生,又未曾與辛楚育有子女,為她耗費心力,真的值得嗎?
想到此處,辛舜辭不禁輕歎一聲,罷了,或許蕭曦澤說得沒錯,子孫已無,後半輩子确實該為自己而活。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既已來這世間走一遭,如今後代無望,若能做個流芳百世之人,受後世人敬仰,倒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辛舜辭當下立斷,他站起身,向蕭曦澤下跪磕頭行禮,“臣,願聽王爺調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曦澤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
蕭曦澤站起身,不發一言的離去,辛舜辭對着蕭曦澤的身影望塵而拜,朗聲道:“臣,恭送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