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自然不會相信蕭曦澤的鬼話,但蕭瑾年還未下台,她也隻能隐忍,再加上,雖然蕭曦澤的話不中聽,可有一點蕭曦澤說的對。
想要推翻南國,建立一個新王朝,民心、财力、物力和人力,四者缺一不可,如今,他孤身一人,什麼都沒有,又怎麼建立呢?
所以,此刻的他隻能利用蕭曦澤的勢步步高升。
朱湘唇角綻笑,她舉起茶杯,“好,那就一言為定咯。”
蕭曦澤聞言,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與朱湘碰撞,酒水在杯中搖的咚咚作響,兩人雖達成了共識,喝了杯中茶水,但兩人卻各有心思。
雪落無聲,月影婆娑。
宮殿之中,軒窗之前,蕭瑾年靜靜地伫立着,目光悠然望向窗外宮殿的牆角一隅,陶醉于寒梅映雪的美景。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那含苞待放的梅花,在料峭風中熱烈綻放,飄來陣陣香味,蕭曦澤聞着隻覺心曠神怡。
他感慨道:“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陛下,中常侍習仲求見!”
門外太監的聲音打斷了蕭瑾年賞雪觀梅的雅興,他走到椅子前端坐,才道了句,“宣!”
良久,習仲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入大殿,他扶着拐杖對蕭瑾年雙膝跪地後,才将拐杖放下,行了一記大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蕭瑾年聲音平靜,“平身!來人,賜座。”
習仲又扶着拐杖站起身,對蕭瑾年行了一禮,“謝陛下!”
小太監動作流利的将椅子搬到習仲身後,習仲坐下後,小太監退了下去。
蕭瑾年也不與習仲客套,隻直言道:“愛卿,朕深夜召你前來,還是為了冤殺明征一事。如今百姓都在替明征喊冤,還在私下罵朕昏君,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習仲聞言,便也知曉了蕭瑾年的難處,南國子民千千萬,正所謂法不責衆,蕭瑾年不能也不敢把他們一股腦的都殺了。
但蕭瑾年是皇帝,他代表至高無上的皇權,他又怎麼可能會承認自己錯了呢?
既然蕭瑾年不想擔這個千古罵名,那做臣下的自得為君分憂。
習仲想了想,才答道:“陛下,明征不死,您登基帝位便師出無名,畢竟當初是他将戾王推上皇位的,而您出師的名頭,是明征勾結戾王,想要造反。明征不死,我們便都錯了。可明征畢竟是救國功臣,他死,百姓自是會為他鳴冤。所以,陛下不如把這個冤殺忠臣的髒水潑到霍卓頭上,就說是霍卓蠱惑了陛下,陛下聽信霍卓的妖言,這才冤殺了明太傅。”
蕭瑾年突然想起東郭城樓下,古月士兵侮辱他,尚義不僅不給他開門還不救他,讓他受盡了羞辱的事。
蕭瑾年是個心胸狹窄的人,這筆賬他一直記在心頭,如今他想報複尚家,便問道:“為何不讓尚峰去頂罪?”
習仲解釋道:“陛下,您現在手無兵權,若殺了尚峰,鎮西軍也不會聽命于您,畢竟,尚峰與他們表面是上下級關系,可實際上卻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陛下登基帝位,還需要尚峰手中的兵幫您穩固朝綱,所以,若殺了尚峰,若屆時有人造反,您該如何是好?”
經尚峰一解釋,蕭瑾年才意識到自己真是氣糊塗了,自己才上位不久,若殺了尚峰,要有人起兵造反,那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蕭瑾年微微颔首,“習仲,朕命你明日早朝陪朕演一出戲,将霍卓定一個誅殺明征的死罪。”
習仲對蕭瑾年行了一禮,“是!”習仲頓了頓,叙說道:“陛下,臣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
習仲直言道:“陛下,等您殺了霍卓後,臣想辭官還鄉,還望陛下成全。”
蕭瑾年不解,“為何?”
輔佐蕭瑾年登基的,除了尚峰和霍卓外,就是習仲了。
朝中股肱之臣,這幾年在他們蕭家的皇權争鬥中都死光了,如今蕭瑾年和習仲一同殺了蕭言琛和明征,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蕭瑾年暫時能信任的也隻有習仲。
若習仲辭官還鄉,日後還有誰來輔佐自己?
可習仲想的是,蕭瑾年生性多疑,又嗜殺成性,今日他可以因為一己之私對尚峰心存殺心,又可以為了自己能留個美名把髒水潑到霍卓頭上,那他日,蕭瑾年在榨幹了習仲的利用價值後,也可以把他棄之敝履。
對于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無情無義的君王,習仲不敢效忠他,免得最後,自己也死于非命。
習仲解釋道:“陛下,臣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如今的臣家破人亡,臣無心處理朝政之事,還請陛下成全臣,能讓臣告老還鄉。臣對陛下,感激不盡。”
習仲一番話讓蕭瑾年對習仲起了殺心,因為明征是習仲、霍卓、尚峰和他四人一塊籌謀殺死的,蕭瑾年想要把百姓對他的謾罵徹底消除,習仲就必須要死。
因為隻有習仲死了,才沒人真正知道,蕭瑾年想殺明征的真正意圖,如此一來,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衆口。
可蕭瑾年這個草包卻忘記了,他殺明征的真實意圖,早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即便他想殺了霍卓,習仲和尚峰,來粉飾太平,可天下人不是傻子,他們看到霍卓,習仲和尚峰被殺後,雖都敢怒不敢言,但心裡都如明鏡一般。
蕭瑾年松口道:“既然愛卿堅持辭官還鄉,那朕也就不強留了,朕允你辭官還鄉。待霍卓一死,你便可以上路了。”
習仲沒聽出蕭瑾年的言外之意,他站起身,撐着拐杖,對蕭瑾年下跪行了一禮,“謝陛下成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日一早,天光大亮,晨霧缭繞,大雪初停,天地間一片雪白。
昭德殿内,蕭瑾年高坐上座,氣氛肅穆而壓抑,群臣們個個神色凝重,面容緊繃,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大殿之中。
辛舜辭微微皺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他向前邁出一步,聲音沉穩卻帶着一絲急切,“陛下,自明征死後,民間百姓怨聲載道,許多百姓都在私下裡議論陛下的不是。長此以往,這些謠言若傳了出去,恐會對陛下的聲譽不利,史官秉筆直書,更是會将此事載入史冊啊。”
蕭瑾年微微低下頭,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臉上滿是自責之色,“明征之死,是朕之過。朕當時氣昏了頭,被奸人蒙蔽了雙眼,才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如今清醒過來,真是悔不當初啊!”說到此處,他突然眸光一沉,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厲聲呵斥道:“霍卓,你這奸佞小人,竟敢教唆朕誤殺明征!”随即,他大手一揮,命令道:“來人,将霍卓拉出去,遊街三日,三日後,在街頭處斬,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蕭瑾年話音剛落,霍卓隻覺如遭雷擊,頓時吓得心驚肉跳,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
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不停地顫抖着,苦苦哀求道:“陛下,臣冤枉啊,臣真的冤枉啊!”
那聲音中滿是恐懼和絕望。
然而,他的哀求并沒有換來一絲憐憫。兩名侍衛立刻走上前,如虎狼一般,不顧霍卓的拼命掙紮,一人架住他的一隻胳膊,将他死死按住。
霍卓猶如一頭困獸,雙腳用力蹬地,身體拼命扭動,試圖掙脫侍衛的束縛,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侍衛們連拖帶拉,将他往大殿外拽去。
霍卓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甘,為了活命,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雙手死死撐着地面,指甲幾乎都要紮進地磚裡。
他聲嘶力竭地大喊道:“陛下,是尚峰和習仲,是他們教唆臣殺明征的,明征之死,不是臣一人之過呀,求您明察,臣冤枉,冤枉啊陛下!”
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帶着無盡的絕望。
蕭瑾年怕霍卓狗急跳牆,攀咬自己。
為了讓自己脫身,他隻能厲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敢攀誣他人。你們把他嘴堵上,立刻拖入大牢!”
蕭瑾年語畢時,眸光閃過一絲厭煩。
霍卓因那鬼哭狼嚎般的嘶吼過度而變得聲音沙啞,侍衛們毫不留情地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他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心中滿是絕望的他,隻能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侍衛們給他的束縛,但最後,他卻在掙紮的過程中,指甲因用力過猛,有的斷裂開來,有的在地面上狠狠劃出一道道血痕,鮮血染紅了地磚。
手指傳來鑽心的疼痛讓他不自覺的眼眶紅潤,全身顫抖。而侍衛們則力大無窮,不過片刻,便将他連拖帶拽,拉出了殿外。
大殿内的衆人看着這一幕,心中都已明了,蕭瑾年這是在過河拆橋。
蕭瑾年自己不想背負傷害忠臣的罵名,便将所有的髒水都潑到了霍卓頭上。畢竟,在這天下,帝王永遠是對的,錯的隻能是臣子。
蕭瑾年拿霍卓開刀,讓百姓将怒火發洩在他身上,如此便能全身而退,免受千古罵名。
衆人見此,不禁在心中暗暗歎息,官場險惡,君心難測啊。
霍卓被關入大牢後,蕭瑾年站起身,他旁邊的小太監立刻意會,對着群臣高聲大喊,“退朝!”
小太監嗓音尖銳洪亮,衆人聞言,紛紛下跪,異口同聲道:“臣等恭送陛下,萬歲萬萬歲!”
蕭瑾年在衆人的恭送聲中,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