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殿上,群臣站立。
蕭瑾年雙手捂着手爐,他無精打采的坐在龍椅上。
一旁的太監掐着嗓子大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申柄聞言,雙手捧着笏闆,立馬小步走上前,對着蕭瑾年行了一禮,“啟禀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蕭瑾年随口應道:“說!”
申柄行了一禮,“陛下,滿朝文武皆因一場政變而死傷無數,但這些空了的職位總要有人來填。所以老臣不才,想舉薦一位有能之人來填官位,還請陛下成全。”
習以為常的蕭瑾年随口問道:“是何人?”
“陛下,此人名叫賈星,他學富五車,文采斐然且文武雙全。陛下,他此刻正在殿外侯着,陛下要不要見上一見?”
蕭瑾年大袖一揮,“宣!”
話音剛落,隻見賈星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賈星膚色如玉,劍眉星目,一身藍衣,氣宇不凡。
他對着高坐上座的蕭瑾年下跪行禮,磕頭跪拜,“草民賈星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蕭瑾年應道:“平身!”
“謝陛下!”
賈星站起身後,腰身筆直,不卑不亢。
蕭瑾年問道:“朕聽太保說,你文采斐然且文武雙全,那朕現在就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此才能?”
賈星行了一禮,“陛下,草民雖得申太保厚愛,将草民舉薦給陛下。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草民惶恐,不敢以大才自居。但陛下賜題,草民可盡力而答。”
蕭瑾年知道賈星說的是客套話,他随口問道:“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
賈星聞言,對答如流,“回陛下,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民為邦本,食為民天,身為明君,當以百姓和社稷為重。君能兼聽,則奸人不得塞蔽,而下情通矣。但若君暗臣蔽,則忠言逆耳,谏言難入,久而久之,國之危矣。當然,若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弗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
“好,那依你所言,你又如何看待南國的朝堂,朕統治之下的國家呢?”
賈星來皇宮之前,就從申柄口中了解了南國朝堂上的形勢。
蕭瑾年此刻手無實權,不過是個傀儡。
若蕭言琛在蕭瑾年活着的時候篡位弑君,便是言不正名不順,蕭言琛不是傻子,所以不到合适的時機,他不會動手殺了蕭瑾年。
如此一來,蕭瑾年便有反撲的機會。
既如此,那不如投靠蕭瑾年,替他奪回兵權,屆時他便是替蕭瑾年驅除奸臣的頭号功臣。
賈星恭敬應道:“國有良臣,國必興,國有忠臣,無國恥,國有權臣,國必亂,國有奸臣,國必亡。陛下是明君,南國在陛下的治理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隻是近些年,權臣當道,奸臣作亂,久而久之,南國盛世将會不複存在。”
賈星一字一句都說到了蕭瑾年的心坎上,蕭瑾年龍顔大悅,心情大好。
但蕭言琛卻明白,此人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自己,日後必會與自己作對。
蕭瑾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蕭言琛,眸光漸深,“賈星,朕問你,何為忠臣?何為良臣?何為權臣?何為奸臣?”
賈星一一作答,“回陛下,良臣,身荷美名,君都顯号,子孫傅承,流祚無疆;忠臣,面折廷争,身誅國亡,己嬰禍誅,君陷昏惡,喪國夷家,隻取空名。而權臣,無令而擅為,虧法以利私,耗國以便家,力能得其君。奸臣,是非不當,向背乖宜,虐下取功,谄上希旨,以直為曲,以曲為直,知過不改,知善不為,賞及非義,刑及無辜,輕蔑天民,擾亂國政。”
“賈星,你若入朝為官,是想做一權臣,奸臣還是忠臣,良臣?”
“回陛下,為臣事君,忠之本也,本立而後化成。所以草民自是會做一個忠臣!為國效力,為陛下分憂!”
“朕很好奇,你為何不做良臣?”
“陛下,因為忠,乃死忠。良臣固然好,君臣協心,俱享尊榮。但在家國生死存亡之秋時,多數良臣都隻會明哲保身,隻顧自己,不顧君王。他們甚至為了活命,不惜另擇良主,輔佐他們稱王稱帝。”
“可你方才都說忠臣的下場凄慘無比,你若做忠臣,就不怕落得個禍臨己身,身首異處的下場?”
“陛下是賢明君王,今陛下準許草民入殿聽題,知遇之恩,粉骨難報。為報陛下之恩,草民理當做一忠臣,哪怕粉身碎骨,身首異處,草民不悔。”
蕭瑾年對賈星的回答很滿意,他用手摩挲着手中的手爐,饒有興趣問道:“那如何做一個忠臣呢?”
“忠有三術:一日防,二日救,三日戒。先其未然,謂之防也;發而進谏,謂之救也;行而責之,謂之戒也。防為上,救次之,戒為下。”
蕭瑾年眸光幽深,他冷哼一聲,“那你說說,朕為君十二載,這期間治國十二年,可有做錯過事?”
賈星說話雖言簡意赅,“有!”
但這個有字卻說的異常堅定。
蕭瑾年是個容不得别人說他錯了的人,他眸光陰翳,“哦?是嗎?那你倒是說說,朕錯哪了?說得好,朕今日就封你為禦史大夫,官居正三品,若說不好,就拉出去斬了。”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都為賈星捏了一把汗。
畢竟蕭瑾年是個瘋子,喜怒無常。
但賈星卻不急不忙道:“這世上人無完人,陛下雖是真龍天子,但聖人也有做錯事的時候,更何況是陛下呢?陛下登基十二載,做過的錯事隻有一件,那便是心慈手軟,放過了一人。滿朝文武沒有及時勸谏陛下,所以才放任那人做大做強。陛下,甘露之變草民聽說過,那些死去的官員在生前沒有對陛下盡到過勸誡陛下,防備那人的責任,所以他們皆都死有餘辜。”
此話一出,百官憤恨。
畢竟衆人都是甘露之變的參與者,大家能活下來全靠明征。
而賈星一句話卻将百官得罪,那他的意思是,他們都沒盡到勸谏之責,所以都該死!
最先隐忍不住的季黎上前一步,對着蕭瑾年行了一禮後,才對賈星質問道:“賈星,你說陛下錯在心慈手軟,放過一人,最後讓那人做大做強,那你倒是說說,此人是誰?”
衆人皆知,此人是齊王蕭言琛。
季黎這是當衆逼着賈星指認蕭言琛,這樣,蕭言琛便可當場發難,此舉也能為百官出口惡氣。
賈星對着季黎行了一禮,隻見他不慌不忙的辯解道:“這位大人,草民一介平民,今日來朝堂之上,是來回答陛下的考題的,草民既沒做官,便隻能答題,無權參與朝堂政治之事,否則就是逾越。所以,還請大人不要為難草民!”
季黎聞言,火冒三丈,賈星才思敏捷,巧舌如簧,他一口一個草民,便是表明了他無官無職,不敢擅議政事。而若是自己再強人所難,逼着他回答,這倒顯得高官壓民了。
蕭瑾年見賈星能言善辯和他明裡暗裡罵蕭言琛是權臣奸佞,心裡倒是有幾分愉悅。
蕭瑾年通過賈星的話得知,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朝中因甘露之變,百官死傷無數,就連他最信任最喜歡的陳浩都被那心狠手辣的蕭言琛給腰斬而死。
蕭瑾年對蕭言琛恨之入骨,但卻因手無實權,而敢怒不敢言。
所以,不如就封賈星為官,将他拉到自己身邊,為自己辦事。
蕭瑾年一臉欣賞,他大肆贊揚道:“好啊,朕身邊就缺你這樣的忠臣。有些人啊,深受皇恩,卻為臣不忠,反而有謀逆之心。”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不猜也知,蕭瑾年在暗諷蕭言琛。
蕭瑾年輕笑,“賈星,你果真如太保所言啊,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文采斐然,朕現在就封你為禦史大夫。吏部今日就去辦了此事,賈星明日正式上朝,不得有誤。”
一個身穿深紫色官府的老年男子上前一步,男子年過花甲,雖頭發花白,但腰身筆挺,走路時大步流星,他就是池和,南朝的吏部尚書。
池和為官四十年,是兩朝元老。如今的他六十有二,再過三年便能上交辭呈,衣錦還鄉。
池和對着蕭瑾年行了一禮,“老臣遵旨!”
賈星也跪在地面,行了一記大禮,“草民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瑾年微微點頭,“起來吧!”
賈星站起身,蕭瑾年問道:“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禀?若無事便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