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硯笑的一臉欣慰,“這丫頭真是有心了!”
“那您穿着合身就好,佘老,那我就先告辭了。”
佘老叫住了陌風,“等等!”
陌風止住了腳步,“佘老還有何事?”
佘硯想了想,才問道:“陌風,閨女是不是明日要和古月人一起去攻打南陌?”
“嗯,是!”
佘硯聞言,心中一涼。
雖然他和白清蘭是義父義女,但他們終究生于不同國度,且又都不是老百姓,所以好多事情上他們都會站在不同立場去考慮自己的事。
佘硯是南陌人,他雖是一介武夫,但也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佘硯生于南陌長于南陌,就算南陌君王對他不滿,南陌朝堂上的同僚誣陷他陷害他,那他曾經也是南陌人人稱贊的大将軍,百姓和朝堂也曾給過他榮耀和輝煌,就算他之後在樊任的算計下背負了投敵叛國的罵名,可他隻要一天還是南陌人,他就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祖國。
否則他就枉為南陌國人!
佘硯平靜笑道:“嗯好,你現在回去幫我轉告閨女,明日去攻打南陌,務必要小心,千萬不要受傷。”
陌風還未察覺到佘硯的異常,他笑道:“好,佘老之話,我一定一字不差的轉達。”
“去吧!”
陌風行了一禮,才轉身退下。
房府的高台上視野開闊,登高遠眺,能看到柔城一條長街上熱鬧非凡,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萬家燈火闌珊處。
站在高台下的白清蘭含情脈脈的看着台上那一抹玉樹臨風的白衣身影。風中搖曳卻屹立不倒,如萬年傲然挺立的孤峰,清冷寂靜。
朱湘不聲不響走到白清蘭身邊,好奇問道:“白姑娘,看什麼呢?”
白清蘭因早就察覺到朱湘的存在,因此也沒驚訝。他隻是淺笑着說,“看我的白月光,看我的美佳人,看我放在心尖上的貴人!”
“那麼喜歡,為什麼不上去?”
白清蘭輕歎氣,“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朱湘被逗笑,真沒想到,白姑娘動情起來竟也這麼專心。
“好,那你就繼續在這欣賞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語畢,朱湘快步退下。
柔城裡,敵軍退去後,百姓就恢複了正常生活,到了晚上,街市裡歌舞升平,舞龍舞獅,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遠處,笛聲回旋,琵琶奏樂,朱湘耐不住寂寞,獨自一人出了房府。
燈火如晝,花燈結彩照的夜市一條街上遠近通明。擁擠不堪的人群,孩童的歡聲笑語,一切都是那麼熱鬧。
隻可惜這份熱鬧,朱湘始終都無法融入。
孤寂獨步夜市中,心落冰窟無厘頭。
忽忘影随千千步,濁酒伴吾杯杯愁!
對于朱湘而言,南陌才是她的國,朱家才是她的家,她來古月極為不适,因為這裡的風土人情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在這裡除了胡臨外,她沒有朋友家人,也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她在這裡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人。
身如柳絮随風飄,心似浮萍逐水流。
可回了朱家又如何呢?她的嫡母還是會千方百計的刁難她,而她的母親因人微言輕,也護不住她。
“阿湘!”
身後傳來胡臨的聲音。
朱湘回頭,隻見胡臨手拿一根糖葫蘆,笑的一臉溫柔的站在自己身後。
胡臨把糖葫蘆遞給朱湘,關心道:“看你心情貌似不太好,就給你買了一串糖葫蘆,嘴甜了,心也就甜了。嘗嘗吧!”
在這人心涼薄,無人問津的異國他鄉裡,竟還有一抹溫情時時刻刻,無孔不入。
一句關心,一串糖葫蘆,也能讓朱湘内心的孤寂傷感沖淡幾分。
朱湘接過胡臨手中的糖葫蘆,笑道:“謝謝!”
兩人一邊遊街一邊閑聊。
不遠處,搭建了一個戲台,台下站滿了人群。朱湘湊了過去,胡臨也跟她身後。
台上戲子一襲青衣,豔抹濃妝,粉墨登場。
隻聽那戲子唱着:“夢回初,春透了,人倦懶梳裹。欲傍妝台,羞被粉脂涴。趁他遲日房栊,好風簾幕,且消受熏香閑坐。”
唱腔曲盡其妙,聲動梁塵。引得台下無數人鼓掌。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唱的是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唱的是紅塵俗世,世态炎涼,唱的是相濡以沫,相忘江湖,一曲唱罷,兩相皆妄。可偏偏戲台下的人卻當了真。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世人大多都是愚蠢癡兒,庸夫俗子,偏那戲台上人才能将這世間人情冷暖,看的透徹。
朱湘觸目興歎,“當真人生如戲,戲若人生。都道戲子無情,薄如一面。可我覺得,他們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胡臨輕笑,“衆人皆醉你獨醒,阿湘,在我眼中,你也是個明白人。”
朱湘不解,“為何?”
“因為你,聰慧善良,智勇雙全,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你跪在雪地裡,全身凍僵也一聲不吭,那時我就很心疼你。與你成婚後,我發現你是個堅韌不拔的姑娘,你活的通透,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做事從來都是自主獨立,不會依附任何人,你不争不搶,凡事都會順勢而為。所以你在我心裡是獨特的,清醒的明白人。”
朱湘雖與胡臨成婚,但兩人也隻同過一次房,那就是大婚當日,後來,胡臨為了尊重朱湘,便獨自在偏房睡下。
朱湘和胡臨表面看上去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實則朱湘對胡臨很是疏離,她做什麼事都會刻意和胡臨拉開距離,但其原因也是因為被男人傷的遍體鱗傷的朱湘,不敢再輕易相信男人了。
朱湘輕笑一聲,“你還是,第一個說我聰慧善良,誇我智勇雙全的人。”
“你本來就很聰明啊,當年大哥帶兵去福州剿匪,裡面安插了你的人吧?你知道利用剿匪一事将大哥拉下水,事後,讓自己的婢子小羅去給你頂罪,從而讓自己全身而退。”
心中的秘密被拆穿,朱湘蹙眉,心頭一緊,“你居然知道?”
胡臨依舊笑着點頭,“我既收你入府,自然會派人調查你一番。”胡臨怕朱湘誤會,他急忙解釋道:“但是阿湘你放心,你是我的妻,我不會害你,所以這個秘密我隻會爛在肚子裡,無人知曉。”
朱湘知道胡臨對自己好,他松了一口氣解釋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你都能查到的事,趙王和王上能查不到?王上本就不喜趙王,所以才借我的手處死了夏鼎,還将趙王貶為平民。趙王成為平民的第二個月,王上就擺駕到我的寝宮,他本是來找我興師問罪,但奈何她貪圖我的容貌,想強行要了我。可憐我的婢女小羅,她待我忠心耿耿,她不忍見我受辱,便拼命護我,結果王上忍無可忍,就拔劍刺穿了她的身體,溫熱的血濺了我一臉。”
朱湘每每說起小羅時,她眸中淚水都是忍不住嘩嘩落下。
胡臨伸手給她溫熱的拭淚,“好了,往事如煙,就讓他過去吧!阿湘,我們說點别的吧,就說說你的故事可好?”
朱湘有些茫然,她喃喃道:“我的故事?”
“嗯,我想聽!”
朱湘想了想,才長籲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出生在将軍府,從小過着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日子,再加上我的外祖父是上一任的大将軍,我的身份就更加尊貴了。可自從順德元年,郡主蕭鸢下嫁給我爹後,我的生活全變了。蕭鸢是皇親國戚,是陛下的表姑,不是我爹能得罪的,她來到将軍府後,我爹迫于無奈,隻能将我娘貶妻為妾,而我和妹妹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她時時都要給我和妹妹立規矩,動辄打罵,下手從不留情,我爹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他不敢得罪郡主,隻能任由我娘還有我和妹妹受委屈。順德三年,古月派丞相夏邑前來我國求娶公主和親,彼時,皇室無适齡女子和親,于是陛下就将目光盯上了朱家,因為郡主下嫁朱家,所以我才能被封為公主,和親古月。後來,當我被王上送到貞教觀時,我原以為我會被觀主折磨緻死,但我沒想到,我會遇到你,解救我于水火。”
朱湘将目光看向夜空中飛過的幾隻鳥雀,長歎一口,喃喃道:“鳥兒可真好啊!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所以下輩子,我就不做人了,做人太累,就做隻鳥吧,能翺翔天際。”
街上的燈火,倒映在朱湘那雙漆黑清澈的眸子裡,胡臨透過那雙眸,看到了朱湘假裝的快樂,隐藏的辛酸。
胡臨知道,她受了許多委屈,胡臨溫聲安慰道:“阿湘,過去的終将過去,你不該一直困在原地,而是要大膽的向前走,忘掉過去,好好生活。”
朱湘望着越飛越遠的鳥雀,感歎道:“可我已經走出來了!我走了很遠。”
“人走了,可心卻還被困在牢籠中,枷鎖裡。阿湘,往事已矣,未來可期。既已走出,便不要回頭。”
朱湘一臉自信,“好馬不吃回頭草,你放心,我既已走出,那但凡我再回頭看一眼,就是該死!”朱湘輕歎,“但是阿臨,我跟你說,雖然我後半輩子過得不順,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但你可以安慰我,不許同情我,否則我就離開雍王府,讓你永遠都找不到我。”
胡臨不解,“為什麼?”
朱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因為,我隻想做強者,但絕不做弱者。”
強者利他,弱者利己。強者給予,弱者索求。強者是造命者天,立命者我。是與天地鬥,與萬物争,隻為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
弱者除了令人同情,也就一無是處了。
胡臨贊同的點了點頭,“阿湘,其實你對我無需那麼防備的,我知道你要強又驕傲,所以才不需要别人同情你,我理解并尊重你,可我是你的夫君,我會真心實意待你,所以你有時如果累了,也可以依靠我一下的。”
朱湘微微一笑,“阿臨,其實我沒想過要留在王府一輩子。如今我願做你的夫人,是因為報恩,等恩情報完了,我就該離開了。”
胡臨聞言,眸中的笑意立馬暗淡無光,他的心如掉進了冰冷的湖水,徹底涼透。
胡臨穩了穩情緒,輕聲問道:“離開後你要做什麼呢?”
“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自己開家自己喜歡的店鋪做生意。”
胡臨抿了抿唇,“其實,你也可以在家裡開個自己喜歡的店鋪,做生意”
“家?”朱湘輕歎,“此身如傳舍,何處是吾鄉?阿臨,自我當上和親公主來古月和親時,我就已經沒有家了。南陌不再是我的家,古月更不是!”
“但雍王府是!”胡臨不再顧忌,他直言不違,把自己内心想說的話,全部脫口而出,“阿湘,雍王府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而且,你是和親公主,沒有我的同意,你離不開王府的?”
朱湘不解,“你不會是想囚禁我吧?”
胡臨輕歎,“是啊,我想囚禁你!”
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刻,我就自私的想把你囚禁在我身邊一輩子。
朱湘冷笑一聲,“我想做自由的鳥,你說過會尊重我的。”
“阿湘,我能尊重你但我絕不會放開你,無論你是想做自由自在的鳥還是翺翔空中的鷹,我都會以身做鎖,鎖住你。”胡臨垂眸,有些自責,“對不起,阿湘,世人都說我是謙謙君子,可我最後竟還是敗給了欲望,敗給了你。阿湘,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我可以給你尊嚴自由,但我絕不放你走!”
朱湘隻覺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胡臨已經無可救藥,她不想再與他多做解釋,便氣沖沖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