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蕭瑾年命辛舜辭一月内找出救走佘硯的賊人,要不然就提頭來見後,蕭曦澤便命手下人将蜀都城全城封鎖搜查,勢必要将白清蘭找出來。
白清蘭等四人為此,他們連客棧都不敢住,隻能躲藏在蜀都西南角巷子裡的一間偏僻的小院中居住。
白清蘭用明礬在紙上寫了一些隐晦難懂無厘頭的話語後将它包成信件,花錢差乞丐送到驿站,交給邵懷澈。
這些話語隻有邵懷澈能看懂,但總結起來也就是一句話,那便是邀邵懷澈來此小院一聚。
次日,雅室裡燃着檀香,檀香袅袅,香氣如薄霧圍繞整個房中。
白清蘭和邵懷澈對坐在矮幾前,矮幾上擺着糕點清茶。
自建興三十八年白清蘭和邵懷澈江湖一别後,兩人已有五年未見。
這五年,邵懷澈回了古月後,第一件事就是參軍。
邵懷澈很幸運,一入軍營就投身到了柔城節度使房嶺麾下。
房嶺生于武将世家,他從小就跟着父親宣威大将軍房徹習武,十五歲時就跟着承興帝胡嶽南征北伐。
承興二十三年,二十歲的房嶺被胡嶽封為宇寰将軍,官居正三品。
承興三十年,房嶺才被胡嶽封為柔城節度使,手握二十萬禁軍,為古月守護柔城。
房嶺是個惜才愛才之人,他見邵懷澈聰明伶俐,又辦事穩妥,而且年紀輕輕就武功高強,便把他留在身側當副将,直到承興三十四年,雍王胡臨被胡嶽賜封地于柔城後,邵懷澈便又在房嶺的介紹下結識了胡臨。
胡臨在古月可是有名的神童一個。
他雖不得胡嶽最愛,但胡嶽還是誇贊他:
天生神童,七竅玲珑。蘭中君子,玉骨冰姿!
胡臨的娘親名叫房萱,是房嶺同父同母的親姐姐,但同時也是胡嶽此生唯一所愛之人,更是這古月的皇後。
而胡臨在出生時,房萱因生他難産而死,所以胡臨從小就被胡嶽認作是不祥之人,克母之命,他不僅不得胡嶽喜歡還被胡嶽厭惡。
胡嶽還下旨,将胡臨交給房家撫養,十五歲之前,若無病無災,不得入宮。
所以胡臨從小就和房嶺最親,在胡臨小的時候,胡嶽有時也會來房府看他,可胡臨每次見胡嶽時,都是淡漠疏離,甚至敬而遠之。
直到胡臨十八歲時,才慢慢和胡嶽親近。
可房家人都是正直之人,他們在胡臨很小的時候就告訴胡臨,人之初,性本善。和其光,同其塵。言必信,行必果。
也告訴他,嫉惡如仇雠,見善若饑渴。激濁揚清,嫉惡好善。
所以這十八年來,胡臨一直都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而正是因為他的正值善良便讓胡嶽更加厭惡他。
胡嶽是個心狠手辣殺伐果決的人。
承興三十四年,乾州天降傾盆大雨,連下半月,晝夜不歇。
這就導緻乾州洪水滿天,災情嚴重。
房屋在洪水的沖刷下倒塌成一片廢墟,雨水混着泥土變成髒亂不堪的污水。
水面上浮屍數萬,屍體多的數不勝數。
當洪水消退後,許多存活下來的百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更有甚者,因無糧可食而被活活餓死。
哀嚎慘叫哭泣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胡臨聽聞此事後,立馬将乾州災情禀報胡嶽,胡嶽也是在第一時間播銀赈災,派遣了官員去乾州赈災救民。
可古月貪官很多,當時被派去赈災的是一位名叫褚濉的人。
此人官至大司農,正三品,後被暫封為欽差,帶銀五十萬兩去乾州赈災。
胡嶽派褚濉去乾州是因為其一他深知褚濉是個貪官,他嗜财如命,常常利用職務之便貪污行賄。所以他想以此次赈災讓他露出馬腳,隻要他敢貪,就将他除掉,也為朝廷除一個毒瘤。
其二,此次若他貪贓,那将赈災銀運輸的這一路上,所到之處的州縣關卡,定會有地方官有樣學樣,跟着褚濉一塊貪污。
所以,胡嶽想着,是時候殺雞儆猴,整頓官場了。
褚濉擔任欽差去赈災後,果然不出胡嶽所料,這一路上,褚濉不但自己貪,他為了堵住知曉他秘密的同僚之口,他用貪贓的錢上下打點。
經過這一路上的官員貪污,五十萬兩的白銀運到乾州後,一萬兩都沒有。
此事傳到胡嶽耳中後,胡嶽勃然大怒,一氣之下,要将這一路上所有貪過赈災銀的官員接連九族一道斬首。
胡臨聞言後,在大堂上拼命為這些貪贓枉法的官員的九族求情。
在胡臨看來,貪贓枉法的官員可恨,可他們的親朋好友卻都無辜。
胡嶽聞言,更是氣的不輕,他雖然不是一個賢明的君主,但曾經也是在馬背上打的天下,在屍山血海中,一刀一槍闖出來的
他深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胡嶽看着跪在大殿上,目光堅定而倔強的這個兒子不由無奈歎息,他怎麼會生出這麼仁慈的兒子?
胡嶽一擺手,命令道:“從今日起,封二皇子為雍王,封地柔城,三日後,二皇子必須啟程柔城,不得有誤。”
此話一落,群臣嘩然,議論紛紛。
因為群臣皆知,柔城是個窮苦蠻荒,鳥不拉屎的地方,柔城常年風沙滿天,貧窮落後,又是古月和南國的交界地,危險至極。
胡嶽将胡臨的封地賜到柔城,這不擺明了胡臨不得胡嶽喜愛嗎?
但胡臨心裡卻明白,胡嶽并非不愛他。
胡嶽将胡臨的封地賜到柔城,其一是因為房嶺在柔城戍邊,隻要他過去,房嶺不僅會念在親情上幫他,更會念在君臣的份上死忠于胡臨,而那二十萬禁軍便隻會是表面上的柔城守備軍,實際上是胡臨的軍隊。
而房嶺手握二十萬禁軍守柔城也是胡嶽一早算好的,目的就是為了等着胡臨犯錯,好找借口将他的封地賜到柔城
其二,朝堂上陰謀陽謀太多,特别是大皇子胡嘉。
胡嘉是承興帝的長子,但卻不是嫡子。
胡嶽思索着胡臨太過良善,而長子胡嘉手段毒辣,心思歹毒,對帝位有着極大的野心,胡嶽害怕胡臨鬥不過胡嘉,所以便下旨讓胡臨去柔城,表面看似不得重用,實則叫他去養精蓄銳,等待時機,順道再在邊境曆練一番。
等時機成熟,再伺機而動
其三若胡嶽真不喜歡胡臨,那他早就将胡臨的封地賜去福州了。
福州臨海,有海盜,且多年都未曾平息。福州貧窮落後,治安不佳。
但福州在承景年間也曾是一塊富庶之地,福州各縣都有富貴人家的墓,所以福州風氣不好,到處是盜墓賊,盜墓成風,而自從福州來了海盜後,福州百姓的日子過得是苦不堪言。
畢竟福州天災多,且福州還有一個名字——鬼州。
福州人信奉鬼神之說,所以福州經常不是因為鬧鬼死人就是因為災禍死人。
而到任的福州節度使費砀,此人亦正亦邪,百姓的訴求此人從不理會,以至于百姓活在福州,就相當于活在地獄。
承興三十四年,胡臨來到柔城後,在房嶺的介紹下,他和邵懷澈一見如故,兩人成為最為親密,無話不談的摯友,閑暇時,兩人會坐在一起飲酒作樂亦或騎着高頭大馬在草原上馳騁,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至于胡嶽的小兒子辰王胡柏,胡嶽對這個小兒子寵溺有加,從小就金尊玉貴的養着他,胡嶽把胡柏當做自己的接班人培養,在胡嶽的嚴格培訓下,胡柏文武雙全,文韬武略,琴棋書畫,四書五經,騎馬射箭,樣樣精通,武功也達到了宗師境。
胡柏的武學老師其中就有房嶺,胡柏常常去房家跟着房嶺學武,所以他和胡臨也走的頗為親近。
兩人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兩人的關系卻更像同父同母的兄弟。
而邵懷澈此次來蜀都,是胡臨拜托他來蜀都照顧辰王的,邵懷澈和胡柏也通過胡臨的介紹而走的頗為親近,兩人關系親如兄弟。
雅室裡片刻的寂靜後,白清蘭才一手拿着糕點随意吃着一邊笑道:“喝茶!”
邵懷澈看着好久不見的白清蘭,溫柔的笑溢滿了整張白淨如雪的臉。
邵懷澈伸手端過桌上的茶杯,他抿了抿杯中的茶,茶香四溢,先甜後苦,細品之下,回味無窮。
邵懷澈笑道:“師傅,我就知道是你。隻是,你怎麼會來南國?”
“我來辦些事,隻不過,事情辦砸了,惹上麻煩了。”
邵懷澈一臉關心,“是什麼麻煩啊?師傅,能方便與我細說嗎?我來幫你想辦法!”
白清蘭看着邵懷澈那傻裡傻氣的模樣,不由笑出聲。
白清蘭輕歎,“南國的佘老将軍在行刑的當日是我劫的刑場,如今南國發出通緝令,在四處搜捕我。我想安全出南國,恐怕難了。”
邵懷澈一聽就懂,他知道白清蘭想帶着手下人安全出南國,他想都不想就一臉自信滿滿應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白清蘭不解,“你都不問問我為何要救佘老将軍,也不問問事情的前因後果?”
在邵懷澈心裡,白清蘭的話就是聖旨。畢竟他在這世間已經沒有親人了,白清蘭是他唯一的至親至愛,他想好好的去珍惜白清蘭。
邵懷澈莞爾一笑,“師傅做事自有道理,徒兒隻需遵從即可,何必問那麼多呢?再說了,師傅想說的時候自會和我說的。”
白清蘭心中生出幾絲欣慰,“孺子可教也。”
邵懷澈詢問道:“師傅,出了南國後,你能不能和我回古月玩幾日啊?這幾年我真的很想你,所以,您就和我回古月吧,讓徒兒我好好的盡盡孝。”
白清蘭想都别想就應下,“好!”
人生三見,見自己、見天地、見衆生。
見天地:覽乾坤,知敬畏,而容不同。
見衆生:閱萬物,懂憐憫,而生善意。
見自己:觀本心,明歸途,而愈豁達
既然要讓虞珺卿經生離死别,品人生百态,遇萬人曆萬事的去成長,那古月一行自然也少不了。
畢竟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
隻有讓虞珺卿親身去體驗,親眼去見過這人世間的萬事萬物,衆生百态,世俗萬象方能長大。
邵懷澈聞言,心裡瞬間樂不可支,他笑的一臉燦爛,“師傅,我就知道你是最寵我的。”
邵懷澈語畢,高興之下,矮幾上的糕點他都多吃了幾塊。
房門外,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門邊,陽光傾灑在人身上,映出兩個黑影倒映在門框上。
白清蘭看着兩個黑影,不猜也知是佘硯和虞珺卿。
自白清蘭認佘硯為義父後,他雖然對白清蘭極好,但他卻事事都要為白清蘭留心留意。
如今的他不像個身經百戰的大将軍,反倒有點像個童心未泯的老頑童。
白清蘭習慣了,如今見他們趴牆角,也懶得去管了。
太陽偏斜,已是正午。
屋外月季開的正好,五彩斑斓,嬌豔欲滴。
門外貓着腰将耳朵貼在門框上偷聽的佘硯擰着眉,他認認真真聽屋内人的談話内容,可左聽右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聽到一半,幹脆就不聽了。
佘硯直起身子,他轉身擡頭看着面前這棵參天古樹。
陌風坐在樹枝上,他背靠樹幹,一腿擱在樹枝上曲起,另一隻腿悠閑的掉着。
鬥笠放在他身前,遮住了他那張迷人魅惑的臉,也擋住了天邊向他投射而來的日光。
佘硯不解問道:“小子,你說,那小子什麼來曆啊?清蘭和那小子又是什麼關系啊?”
白清蘭對陌風說過,讓他要以禮相待佘硯。
陌風将鬥笠往下挪移,露出那張潔白無瑕的臉,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将那白皙的肌膚照射的好像泛着瑩瑩之光。
陌風紅唇輕啟,徐徐解釋道:“佘将軍,您口中的那小子叫邵懷澈,他和主子是師徒關系……”
邵懷澈來白府時,陌風已經是白清蘭的貼身侍衛了。
邵懷澈來白府的第二年,在他知道陌風和白清蘭的關系後,他越發讨厭陌風,于是,邵懷澈便以習武請教為由天天纏着白清蘭。
其實邵懷澈并不知道,陌風還巴不得邵懷澈天天纏着白清蘭,不然白清蘭對他天天白日宣淫,夜晚又要折騰他,他雖心甘情願,可每每床笫之歡時,白清蘭花樣百出,就算他心裡已經做好了承受的準備,但白清蘭真正對他實施時,不僅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會管他是否難以忍受,還會費盡心機的玩弄他,刁難他,他雖能忍,可聽着白清蘭在他耳邊惡意的說出淫詞豔語時,他也不免感到羞辱。
建興三十七年夏,新月隐修竹,清風開小亭。
夏天的夜晚,白清蘭令人搬來竹床,上面鋪些輕薄紗布,她卧躺在竹床上,一旁的小石桌上放着瓜果茶點。
白清蘭一手拿着團扇給自己扇風驅趕蚊蟲,一手拿着點心細細品味。
她擡頭看着天上那輪冷清皎潔的圓月,不由感歎,“雲影恰如衣暫薄,月華那得扇長圓。”
“師傅!”
夏風拂過,随之傳來的還有邵懷澈那爽朗帶笑的聲音
白清蘭循聲看去,隻見邵懷澈身着一襲紅衣,笑意盈盈的向他大步走來。
月色下,少年意氣風發,紅衣張揚似火,配上一張妩媚的臉,确實美的令人心動,可這張臉在白清蘭看來,卻怎麼也打動不了他的心。
因為在白清蘭眼裡,隻有陌風穿紅衣才是真的驚為天人,豔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