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京畿城中,笙歌鼎沸,鞭炮炸響,熱鬧非凡。
一間挂滿紅綢的閨房中,裴嗣音一襲鮮紅嫁衣,韶光流轉,出塵絕豔,坐在梳妝台前。
鏡中是一張濃妝豔抹的臉,眉黛青颦,檀口櫻齒。美如天上明月,潔白無瑕,皎皎無塵。
隻可惜,裴嗣音看着鏡中這張臉,她非但沒有歡喜,反而愁容滿面
因為她深愛的人——陸孚今日除了要娶她外,還要娶一人,此人便是永昌公主——容雅。
裴嗣音性子剛烈,她甯死也不願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哪怕對方是公主也不行,但可惜,她對陸孚動了真心。
這幾日裴嗣音和陸孚相處時,陸孚待她溫柔體貼,每日都會派人給她送來她喜歡的首飾華服,愛吃的糕點蜜餞。
陸孚相貌俊俏,每每和她相處時,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又武功高強,事事都能護她周全。
這樣一個文武雙全,才華出衆的人,對裴嗣音每日都表達着他自己最真摯的愛意,這份愛意對裴嗣音而言,甜蜜幸福,裴嗣音不過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怎會不動心呢?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裴嗣音從梳妝台上一邊拿着梳子梳發一邊笑道:“進來吧!”
吱呀——!
門開後又合攏的聲音傳入裴嗣音耳中。
裴子衿的聲音悠悠響起,“嗣音,你真的想好要嫁給陸孚了嗎?你可知,陸孚娶了永昌公主?你若嫁給了陸孚,日後就要和永昌公主共侍一夫,你真的甘心嗎?”
裴嗣音自是不願和容雅共侍一夫,可是,先動情的人,輸的徹底。
所以裴嗣音已經輸了卻還不自知,陸孚給她的糖衣炮彈是陷進,裴嗣音已經陷了進去,且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裴嗣音抿唇一笑,“哥哥你知道嗎?我曾經有一個特别喜歡的人,他待我很好,直到現在我要嫁人了,他依舊待我很好。沒遇到陸孚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會一輩子非他不嫁。但老天卻讓我遇到了陸孚,陸孚曾對我說,女人這一輩子不會隻愛一個男子,更不會隻嫁一個男人,若你愛的人不愛你,便換一個合适的,若沒有合适的,那就找一個死心塌地愛你的。如今我就找到了一個我愛他而且也很合适的,所以哥哥,你就别再為我瞎操心了。”
裴嗣音一字一句如刀子般插進裴子衿的心裡,疼得他心如刀絞,垂在兩側的雙手也緊握成拳,直到指尖嵌入掌心,滲出鮮血。
裴子衿心中懊悔不已,如果當初自己不拒絕裴嗣音,并娶她為妻,她又何至于要嫁給陸孚,和容雅共侍一夫?
可如今裴嗣音早已沉陷在陸孚的溫柔鄉裡,走不出來了。若強行拆了她的婚禮,她隻會恨裴子衿一輩子。
可隻有裴子衿才最清楚,色字頭上一把刀,而陸孚就是這把刀。
這把刀沒出鞘之前,不會有分毫危險,可保不齊哪一天出鞘就會架在裴嗣音的脖頸上,讓裴嗣音一刀斃命。
裴子衿輕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裴嗣音看着鏡中那張如花似玉的臉,笑的溫柔,“哥哥,今日我大婚,你能不能過來幫我梳發?”
裴子衿對裴嗣音的話從來都是千依百順,即便此刻裴子衿心中憤怒,但他還是乖順的走到裴嗣音身後,他修長白皙的手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對着她如錦緞般柔軟的長發細細整理。
裴嗣音假意不悅道:“哥哥,我今日大婚,你怎麼一句祝福都沒有啊?”
裴嗣音的話對裴子衿而言是殺人誅心,裴子衿并不想将裴嗣音嫁給陸孚。
如今,裴子衿能來為裴嗣音平靜的梳發都已經是極限了,可現在,裴嗣音卻還要求裴子衿說些祝福她和陸孚的話,這簡直就是把他的心架在火上炙烤,讓他受盡煎熬。
隻不過裴子衿對裴嗣音千嬌百寵,他自然舍不得對裴嗣音說重話,便隻能将一腔怒火強行忍下,耐着性子問道:“你想我說什麼?”
裴嗣音笑靥如花,“你現在幫我梳發,那你就對我說首十梳歌好了。”
裴子衿不解,“什麼是十梳歌?”
“你笨啊,十梳歌是民間,新娘出嫁時,給新娘梳頭的親人祝福新娘的歌曲。”裴嗣音抿唇一笑,“這樣吧,我教你這十梳歌,我說一句,你就梳一下我的頭,跟着我說一句。”
裴子衿紅唇微動,“好!”
裴嗣音看着鏡中那張美貌橫生的臉,笑容更為燦爛,她朱唇輕啟,“一梳梳到髮尾……”
“一梳梳到髮尾”裴子衿一邊毫無表情的重複,一邊動作輕柔的梳着她的長發。
“二梳白髮齊眉……”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三梳兒孫滿地”
“四梳永諧連理……”
“四梳永諧連理”
……
盛夏七月,裴府中張燈結彩,紅綢遍布。
遠處池塘裡,一群鴛鴦在水中優哉遊哉的戲水打鬧,他們彼此成雙成對,依偎纏綿。
清風徐來,将水面激起漣漪,驚的鴛鴦紛紛掉頭離去,也飄進了喜房,将房中的珠簾吹的叮當作響。
房門前,裴子衿站在門口,一襲紅衣,華美絕倫。
豔陽下,那張被胭脂水粉所裝飾的臉頰白裡透紅,而那雙一笑傾城的媚眼,此刻卻更加勾魂攝魄。
千嬌百媚,風流旖旎。顧盼生輝,撩人心弦。
裴嗣音手執團扇從裡屋緩緩走出。
隻見她頭戴流蘇簪,手執流蘇扇。
扇後是一張精雕玉琢的臉,一雙靈動的杏眼,似林間溪泉,清澈幹淨;泛起的睫毛纖長濃密,一對如翠羽的黛眉,似墨筆描繪而來,唇如櫻小巧,塗上唇脂,紅的滴血,豔到極緻。
裴子衿和裴嗣音站在門前,兩人甚是般配,簡直天生一對,地設一雙。
隻可惜命運弄人,終是讓相愛的兩人被迫分開。
京畿城中,十裡紅妝,紅毯鋪地,萬人圍觀。
遠處,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吸引了人們的注意,讓站在街道旁圍觀的百姓紛紛回頭望去,隻見一匹青骢白馬上,陸孚一襲紅衣,清冷絕塵。
紅衣如血,在清風的吹拂下,張揚似火,美的驚豔衆人,就連一城繁花也在恍如璧人的陸孚面前,失了顔色。
陸孚身前是一幫吹拉彈唱的樂師,身後是婢子和宮人,在撒着鮮花和五谷,象征着五谷豐登,家族繁盛。
而婢子宮人身後,就是兩個花轎并排前行。
一個是永昌公主容雅的花轎,一個是裴嗣音。
花轎一路穩重前行,直到進了陸府,才穩當放下。
小厮壓低轎檐,婢子拉開轎簾,容雅和裴嗣音兩人都用團扇掩面,被喜婆扶着一前一後進入陸府。
今日的陸府賓客滿堂,高朋滿座,但來的都是朝中大臣,他們不是為陸孚而來,而是為容烨和蔣婷而來。
喜婆在一旁喜氣洋洋的高聲大喊,“良緣由夙締,佳偶自天成。桃花灼灼日,新婦出閣門。請新娘跨火盆喽!”
鐵盆裡的木炭被火燒的嘎吱作響,容雅和裴嗣音在婢子的攙扶下一前一後從鐵盆中間跨過。
喜婆眉開眼笑道:“跨過火盆照四方,紅紅火火好風光,二姓合婚成大禮,夫妻攜手壽無疆。”
待容雅和裴嗣音走到大堂時,陸孚才站在容雅和裴嗣音中間。
“鳳凰于飛,梧桐是依。雍雍喈喈,福祿攸歸。請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婢子端來三杯酒,陸孚,容雅和裴嗣音一人端起一杯,陸孚與二人碰杯後,三人才将合卺酒一飲而盡。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請新郎新娘拜天地喽!”
喜婆話音剛落,裴府庭院裡唢呐震天,琴瑟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