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馬車停穩後,顧瑤才從華宸身上起身,她掀開車簾,隻見一個身穿藍衣,腰間别着一把佩劍的男子站在馬車前。
這男子面容如光風霁月,讓人眼前一亮。他身姿挺拔,儀态端正,五官精緻,唇紅齒白,端着一副謙謙貴公子,遺世而獨立的模樣。他右手大拇指上還帶着一個白玉所打造的扳指。
扳指玉色油亮,皎潔通透,狀若凝脂,光澤瑩潤。帶在男子手上,更顯他的手細長白淨,骨節分明。
這男子顧瑤再熟悉不過,正是和她從小長到大的白鴻澤,顧瑤咧嘴一笑,“鴻澤哥哥!”
白鴻澤一見顧瑤,就是滿眼寵溺,畢竟這個小姑娘不僅僅是自己看着長大的,更是自己喜歡了十年的人,他把自己所有的偏愛都給了她。
在白鴻澤眼裡,她就是那個自己此生非她不娶的人。
白鴻澤知道顧瑤愛聽戲,她眉開眼笑的關心道:“瑤瑤,風月樓的戲雖然出名,但你下次可不許一人來這了,萬一遇到危險可就不好了。”
顧瑤微微點頭,“好,我知道了。那鴻澤哥哥,我先回去了。”
白鴻澤微微點頭,“快回去吧,别讓伯父伯母等着急了。”
顧瑤放下車簾,馬車也緩緩移動。
待馬車走遠後,華宸溫柔的笑意化作冰天雪地世界裡的一抹寒意,如涓涓河流瞬間凍結成冰,寒冷刺骨。
他眼中殺意波動,骨節分明的玉手不由分說的掐住顧瑤雪白纖細的脖頸,聲音發冷,“你和白鴻澤是什麼關系?”
華宸說着五指微微用力,顧瑤隻覺自己的脖頸好似要斷掉一般,窒息感讓她雙眼的淚水不斷掉落,溫熱的淚水落在華宸冰冷的手指上,如一攤火将冰融化,也燙入了華宸的心裡。
顧瑤被華宸掐住時,有一瞬間顧瑤隻覺面前這個能傾倒衆生的人,好似她的美已不再是讓人賞心悅目的美,而是一種緻命毒藥,觸之即死。
華宸松開了手,顧瑤身子一軟,雙手趴在馬車上,她猛烈咳嗽起來。
華宸雖松開了手,可剛才的那一掐,卻讓顧瑤到現在還後背發涼,心跳如鼓。
而華宸也因為動武,牽動了體内還未痊愈的傷,他的嘴角流出一抹鮮紅的血液,低落在他的紅色衣袍上。
顧瑤雖是害怕,但還是硬着頭皮,鼓起勇氣,關心道:“你,你沒事吧?”
華宸放低聲音,盡量不讓顧瑤察覺到他聲音不穩,他嗤笑一聲,“我都要殺你了,你還關心我?”
顧瑤咬了咬下唇,啞着嗓子怯生生應道:“那你畢竟上了我的馬車,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在我車上出事吧?”
“我不殺你,但你要給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要養傷。”
顧瑤本想拒絕,畢竟她和華宸隻是初次相見,并不熟悉。
可偏偏華宸那張美到令人嫉妒的臉,顧瑤每看一眼,都會被他的美所折服,從而心甘情願聽他命令。
顧瑤微微點頭,“好!”
顧瑤語畢,便伸手掀開車簾,吩咐馬夫繞道,去了東籬小舍。
東籬小舍是顧玮派人為愛女顧瑤在甯州城外的鄉野田間所建的一所宅子。
雖然健在鄉野田間,但宅中卻是花了重金打造。
宅内設有亭台樓閣,廊橋水榭。疊石為山,襯托着那清澈見底的河流,真是水光山色,交相輝映。
穿過正堂,來到後院,是一片後花園,花園大而寬敞,園中百花齊齊開放,争相鬥妍。
至于東籬小舍是顧瑤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中的東籬二字而得名。
華宸在東籬小舍住了大半年,而顧瑤也在甯州待了大半年。
這半年兩人從互不幹擾到相互熟悉,由于兩人皆喜愛戲曲,所以兩人也會時長膩在一起,讨論戲曲,有時也會談天說地,日子過得很是逍遙暢快。
這些年,華宸雖因美貌引來了無數人的傾慕,但卻從來沒有一人肯是用真心待他的。
華宸生于蠱族,蠱族原叫樊州,後來是因為樊州人擅巫蠱之術,才由此得名。
蠱族原是大燕國土,後來是周朝開國皇帝周乾将大燕打服時,大燕将樊州割讓給周國,以此來平熄戰火。
周乾将樊州改名為崛城,還将崛城劃分到周朝的版圖裡并把他改名為蠱族,成為一個隻歸周朝管轄的民族。
蠱族裡分為三城一郡,周乾将整個蠱族裡的大燕人全部趕回燕國後,便将周朝裡四散在十三州兩城的難民全部遷移到蠱族居住,還派周朝軍隊把守蠱族,不能讓燕人踏入蠱族一步。
後來周朝被匈奴所滅後,大燕也趁此機會奪回并統領了蠱族,他們将蠱族裡還存活的漢人當奴隸,昌妓,豬狗和最低賤的下人。
直到後來,虞國開國先祖虞封在打天下時,當得知蠱族也是漢人的領土,便率兵又再次奪下了蠱族,讓蠱族人民得到了解放。
隻可惜好景不長,虞國的第三十位君主虞嗣上位後,虞朝就已經開始從中虞走向了晚虞。
虞嗣谥号景德帝,年号景泰,在位十八年。
虞嗣性格純樸,癡傻不任事。
而虞嗣的整個後宮裡,也隻有一任皇後,名叫毛嫣。
毛嫣長相奇醜無比,肥胖壯碩,臉上還有一塊胎記。
她雖心狠善妒,敏感多疑,但精通謀略,善用權術。
景泰十年,匈奴大軍打進平南城,毛嫣先後派出了骠騎将軍甯開,征西将軍許塹,鎮南将軍萬熠出征平南,但最後都是慘敗而歸,甚至有些将軍都已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朝堂上群臣谏言,一定要拿回平南城,不能助長匈奴人的氣焰。
沒有主見的虞嗣有些為難道:“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毛嫣卻直言不諱問道:“派出去的三位将軍兩位戰死沙場,還有一位身負重傷,朝中還有誰能去戰?又敢去戰?”
此一問,滿朝文武紛紛住口,大殿上一片靜寂無聲。
因為大家都明白,甯家戰神都打不赢的仗,他們再去,豈非送死?
毛嫣見無人吭聲,便隻能派使者去匈奴以和親割城來求和。
而送出去的虞國和親公主正是虞嗣的妹妹——虞君。
封号義澤,寓意兩國義和,福澤天下
而當年的大燕慈帝蘇毓在聽到虞國向匈奴割讓城池的消息後,便也帶兵禦駕親征收複了蠱族。
而那時的虞國裡,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朝廷連自己的城池都管不住,又怎麼會去管遠在偏僻地區的蠱族呢?
再後來,虞嗣薨逝,毛嫣因生前禍國殃民,殘害忠良,而被大臣逼迫自盡,虞國第三十一任皇帝虞稚上位,改國号景定,死後谥号景雲帝。
虞稚上位後,第一件事便是帶兵親征,收複了平南城,自此,平南城裡的百姓,也恢複了自由。
但他遺忘了遠在偏僻地區的蠱族,那裡面住的也是漢人,而他們此刻正被燕國人虐待毆打,當做豬狗畜牲一般,肆意淩辱。
随着虞稚的遺忘,虞國後代子孫也漸漸開始遺忘此族,不再想着去收複蠱族。
而華宸就是出生在蠱族,這個處處都是陰暗,不把漢人當人的地方。
但他幸運的是,五歲時他就被父親賣給了一個從虞國來蠱族做生意的虞國小販換了十吊錢。
後來他又被小販轉賣到虞國的地下場,換了三兩銀子。
虞國裡有許多供富人取樂的地下場,這些地下場有賭坊,有鬥雞走狗的娛樂場,有蹴鞠比賽的場所,還有奴隸場。
而小販就是将華宸賣到了奴隸場。
來到奴隸場後,華宸白天幫人幹體力活,下午就被人用鐵鍊鎖住脖頸,像狗一樣爬進籠子裡,吃着搜飯喝着髒水,還要遭受鞭刑毒打。
五歲的華宸本是受不住這些非人的折磨,每日都被折騰的遍體鱗傷,可是他總能想起三歲時,她母親華年在離世前曾與他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所以不管往後,日子過得有多艱難,都要咬牙堅持下去,因為日後的人生誰都說不準。死了将一無所有,隻有活着,日後才能看到希望。
華年的這句話,也是華宸能咬牙堅持下去的理由。
在華宸六歲那年,他的工作量增加了,除了白日的幹活外,晚上還要去地下場。
地下場裡滿是像他一樣,被關在籠子裡受苦受難的奴隸。
他們最大的不超過三十歲,最小的五歲都有。他們全身上下用破衣爛布遮住身體,頭發瘋散,身上傷痕累累,臉上蓬頭垢面,髒污不堪。
而地下場的二樓上站滿了達官貴人,他們都是來看奴隸與奴隸之間的厮殺的。
因為在地下場裡,奴隸與奴隸的每一場打鬥中要麼雙方隻能活一個,要麼一起死。
華宸在這個把人當畜牲一樣的煉獄裡生活了三年。
直到三年後的一個夏日,魔教教主——蕭峰來到地下場觀看奴隸比賽,卻在無意間看到了華宸在賽場上與人厮殺的場景。
華宸身着獸皮所做的衣服,他像發了瘋似的将一個與他同歲的男孩打倒在地,他沒有放過這個男孩,而是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華宸雙眼充血,頭發瘋散,他似一隻蘇醒後的野獸般,出手狠辣,下手時也毫不留情。
他打的越猛烈客人就看的越是熱血沸騰,周圍看客都在鼓掌歡呼,他們大聲喊叫着,“打的好!”
“用力啊!”
“沒吃飯嗎?打死他呀!”
“對,往死裡打!”
……
諸如此類的聲音參差不齊的在散場上來回遊蕩,久久不曾散去。
華宸打完這一場後,蕭峰就将他買了回去。
建興十二年,華宸就跟着蕭峰習武練劍,讀書識字,還跟着蕭峰學習唱戲。
蕭峰雖是魔教教主,但他平生最愛的就是唱戲。
蕭峰武功宗師,年輕時他氣質高雅,性子清冷,可老了之後,他就不再注意形象,面對美食,他胡吃海喝,面對美色,他就是個色中餓鬼。
戲詞寫盡人生百态,戲子演遍世态炎涼。
華宸也因此逐漸愛上了唱戲,隻不過,蕭峰明面上是在教他武學知識,實際上是看上了他長的青秀隽雅,想占他便宜。
蕭峰每每想占華宸便宜時,都被華宸巧妙躲過。
而華宸對武學的造詣很高,他天賦異禀,天生奇才,僅僅隻學了三年,武功就到達六階,還獨創了一門貫日掌,十四歲時,武功到達八階,創造了浮雲掌,十五歲就入了宗師境,還自創了一門冥雪功和淩風步。
建興十七年,華宸在自己的武功入了宗師後,他反手就将蕭峰下毒害死,他将蕭峰的頭砍下扔進糞坑,将他的五髒六腑挖出剁碎,投入河中喂魚,最後将屍體碾碎喂狗。
做完這些事後,他又在一個夏日炎炎的晚上去了地下場。
那一日,華宸身着一襲白衣,白衣勝雪,襯得他整個人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不可侵犯。
而這個如神明一般的人卻在這一夜在地下場裡大開殺戒,他就好似從地獄裡來的閻羅一般,不管賓客還是奴隸亦或地下場的仆人,他一個都不曾放過。
華宸大殺特殺,将這四年的屈辱和所受的苦楚,在這一刻,全部親手終結。
現場屍骨積成山,流血彙成河。慘不忍睹!
一場屠殺過後,地下場裡已經沒有一個活人,而他的白衣也被血浸染,成了一片通紅。
他肆意踐踏着滿地屍骨從屍山血海的地下場走到象征着自由的外面。
“呵哈哈哈哈……”
華宸笑的肆意暢快,笑的癫狂瘋魔
大仇得報的喜悅讓他心情大好,終于自由了。
也是從這日開始,華宸喜歡穿紅衣,因為紅衣被血染,就看不到了。
建興十七年秋,華宸坐上了蕭峰的位置,成為了新的魔教教主。
雖然魔教有許多人不服他,可是魔教的行事方法,強者為尊,勝者為王。
所以不服華宸的人,都被華宸所殺。
自華宸成為魔教教主後,許多正道人士都會打着為武林除害的名義前來殺他。
華宸雖武功高強,鮮少有敗績,但像楊丹這樣老一輩的宗師境高手,他有許多是打不過的。
這一次他和楊丹對戰,是因為楊丹老了,速度減退了,他才能以此将楊丹擊敗,但自己也身負重傷。
在東籬小舍的半年,顧瑤不僅會陪他聊天解悶,還會給他送一日三餐,會心疼他,會沒有目的沒有條件的關心他,對他噓寒問暖,百依百順。
這是華宸内心最渴望但又在十七年的人生裡從不曾得到過的溫暖,這份溫暖像暖陽融化了寒冰,像大雨滋潤了萬物,讓華宸對顧瑤漸漸心動起來。
建興二十年,華宸向顧瑤表明心意後,顧瑤欣喜接受,兩人雖未成婚,但卻在那個夜晚,兩人同房,在榻上颠鸾倒鳳到夜半後,才沉沉睡去。
此後,兩人雖白日裡複己克禮,但一到晚上就幹柴烈火,交頸纏綿。
直到建興二十一年一月,顧瑤為華宸誕下一子,取名華淩風。
顧瑤未婚先生子,她不敢回去見父母,便讓華宸帶着她和孩子離開甯州,華宸也答應了,他帶着母子倆來到了魔教,母子倆從此過上了富貴無憂的生活。
建興二十二年三月十二,顧瑤為華宸又誕下一女,取名華清蘭。
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
華宸在顧瑤生下女兒後,他欣喜若狂,在華清蘭滿月時,華宸帶着二十萬魔教教衆和華淩風一起去了虞國。
他想打下虞國一城,作為華清蘭的滿月禮,而帶華淩風前去,也隻是想讓他漲漲見識。
但令華宸沒想到的是,就是這一去,便是永别。
武林正道中人趁華宸不在時,他們聚集人手,一起攻上了魔教,将剩下的魔教教衆全部屠戮殆盡。
而這幫正道人士裡,為首的就是白鴻澤。
白鴻澤本想接顧瑤回白家,怎奈顧瑤對華宸情根深種,甯死也不願和白鴻澤回去。
顧瑤在臨死前,将華清蘭和淩雲霄偷偷交給了白鴻澤,他告訴了白鴻澤,華清蘭的名字,還對白鴻澤千叮萬囑,叫他一定要善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白鴻澤應了後,顧瑤在衆位武林人士和各派掌門的逼迫下,顧瑤隻能拔劍自刎,死在了月宮。
白鴻澤将顧瑤和淩雲霄帶回白家後,也因此對顧瑤思念成疾,沒過半年,就病倒了。
建興二十三年冬,白鴻澤病逝,臨終前将白清蘭托付給白秋澤和楊安辰二人。
時光飛逝,春去秋來,一眨眼,二十一年過去了,白清蘭如今也長大成人,出落的越發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一番解釋,顧寒舟才一臉惋惜的點點頭,“我和大姐還有二姐雖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但畢竟這些年,接觸不多。二姐的事我并不知情。”
虞酒卿嘴角笑意加深,“舅父,去見見清蘭吧。她的所思所想和她日後要做的事,是我如今可望而不可及的,我對她給予了厚望。”
“我與她不熟,所以在我心裡,你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
虞酒卿自嘲的笑笑,“可我已經墜下神壇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勝古人。我既已下神壇,就該給後人留個位置了。所以,我相信不久的将來,她會取代我,成為人人敬仰,人人恐懼的新神。”
“神可不是那麼好做的。站的高摔得慘,畢竟,高處不勝寒啊!”
虞酒卿輕歎,“舅父,多說無益,你就說幫不幫我吧?”
顧寒舟白了虞酒卿一眼,有些無奈,“你都叫我一聲舅父了,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幫你?”
虞酒卿眉開眼笑,“謝謝舅父,舅父,明日晚上,你帶他出宮。”
顧寒舟微微點頭,“好,但是酒卿,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虞酒卿笑着嗯了一聲後,顧寒舟才轉身,施展輕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