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
就在這時,大地陡然裂開,它褪去溫和的外皮,将尖叫的人們吞入腹中。
王翦來不及多想,他想朝着嬴政跑去,想要将年輕的君主帶走,卻在半路就被紅線束縛住,他動彈不得,身體僵硬的向着遠離嬴政的方向逃走。
此刻唯有頭顱還是自己的,他轉動着向上看去,原本安靜盛放在天幕中的異星活了過來,它們開始朝着地面靠近。
随着它們的靠近,大地不斷的震動裂開,緊接着有岩漿蔓延而上,火蛇舔舐過的地方化為人間烈獄,無人幸存。
絕望自心口蔓延至全身,王翦還看到,有人從那妖星上騎着怪物飛下來,而他們的出現,也為地面上的人類帶來另一重的災難。
地面人類宛若蝼蟻一般被獵殺,不論是天災的面前,還是在這些天外來客面前,他們都是不堪一擊蝼蟻。
他扭過頭,拼命去看身後的嬴政,在看到那道白色影子後,他聽到青澀的少年嗓音如淬寒冰,那聲音不大卻震徹天地,令世界為之顫抖。
不……
這并不是錯覺,世界真的在震顫,而嬴政腳邊的岩漿也從未敢近身于他。
王翦聽到了身上絲線崩斷的聲音,他的身體自由了。
他轉身,随後奮不顧身地跑向嬴政,跑向他的君主。
他将與他榮辱與共。
他将忠心奉上,隻願他所效忠的君主能所向披靡,登淩九霄,将那邪祟盡數除去。
他踏着岩漿,逆流而上,最終腳化白骨,跪在他所認定的君主面前,換來他重若千鈞的注視。
世界于此刻轟然崩塌,眩暈與失重再次降臨王翦身上,他卻隻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一襲白衣,保護他不被傷害,但是他們的距離卻如隔天塹,遙不可及。
當世界重新明亮起來,王翦心髒因為恐懼與憤怒正在不斷的跳動着,風席卷着昨夜下雨時殘留的雨氣吹過,讓他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
王翦深呼吸一口氣,他放下不知何時擡起來的手臂,擡眸朝祭壇看去。
一襲黑色冕服的君主身姿挺直,他立于天地是那般渺小,卻又是那樣耀眼。
“國君萬歲!”
王翦一聲即出,驚動衆人,持撞鐘木的宮人倉惶下,手中的撞鐘木再次撞到青銅鐘,悠長的鐘聲令衆人心中一緊,他們呼道:“國君萬歲!”
“國君萬歲!!!”
鐘聲與人生混雜,他們聚集在一起,凝成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無人所能看見的世界裡注入嬴政身上,也令天上的壁壘越發牢固。
呼喊聲中,自天而降一道金光,光芒中有聲音傳出。
“秦國大善,吾不忍妖邪禍世,令爾等蒙蔽其中,使秦君失明主,遂來于世。”
那聲音空茫悠長,不似人聲所發,令原本就心神動蕩的衆人齊齊跪下,他們匍匐在地,唯有嬴政一人站立。
“神降于世,天佑大秦!”
“神降于世,天佑大秦!”
“神降于世,天佑大秦!”
嬴政背對衆生,他看着千墨,聽着臣民的呼喊,他知道自己已經邁過了這一道難關。
但這并不是結束,這隻是開始。
他還有很漫長,很遙遠的路要走,直到他打敗那些高高在上,絲毫不在意他們性命的天外來客們。
風從背後吹來,吹動他的衣袍與冕旒,卻吹不動嬴政的腳步。
呂不韋額頭緊緊貼敷在手背上,他能聞到泥土與青草的清香,在最開始的慶幸與狂喜褪去後,他的背部彌漫上一層冷汗。
心中的猜測令他毛骨悚然,如墜冰窟,頭頂這位年少的君主并不是能被他掌握的傀儡木偶,他是一顆積蓄力量的種子。
他默不作聲的從地面破土而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汲取營養,若是沒有意外,當他成為蒼天大樹時,自己也已再無回頭之路。
現在他遇到了危機,危險讓他展露鋒芒,呂不韋擡頭看去,頭頂不是脆弱的枝丫與纖細的樹幹。
在他眼中,嬴政繁茂的枝葉将他遮蓋,他所投下的影子是保護,亦是恐懼本身。
終是他看走了眼,他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