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點錢,留着娶媳婦吧還是。”
許冬生根本沒往心裡去,随意揮手便打發了。
“姐,我就是這個意思。”小會計眉頭一皺,捏緊了筆頭。“姐,我是真心的,我小時候見到你……哎那倒是其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要自暴自棄,我算了,稍微降低些撫恤标準,賬上的錢是夠用的,咱沒有必要走那絕路。等風頭過了,廠子還能開起來,伯父的聲譽還在。”
“說什麼呢!”柳文峰厲聲責問,柳文清一臉懵懂,許冬生隻是沉默了許久,像是真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但最後她隻是笑了笑,讓小會計花了眼睛。
“小何哥,要是你覺得小時候我把自己的煮雞蛋給你吃,是因為我對你有什麼心思的話,你真誤會我了。我隻是不愛吃白煮蛋,又煩你而已。”她看着如遭霹靂的何肖,無奈的坐回椅子上。“撫恤标準确實高過了集團規定,可咱們拖了這麼久,這是應該的。我看了報告,大部分工人家裡還有老人孩子,兄弟姐妹,這時候我們要是掉鍊子,讓人家怎麼看。我老爸看重他這個廠,我倒覺得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難道沒了這個廠,别人就不知道東升集團是他的?沒了這個廠,我就不是許冬生了?按我說的做吧。”
還要說些什麼的何肖,最後是被柳文峰勸出去的。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看着空下來的屋子,許冬生感到疲憊在這一刻全部湧了上來。
“别這麼見外啦,冬冬姐,晚上不是還得用車回去。我和哥就在門兒外,有事兒喊我們就行!”柳文清隻比柳文峰小了幾分鐘,他哥哥天南海北的跑曬得黢黑,他倒白淨一些,站在門邊提溜着垃圾袋,笑起來精神十足的,看着喜人。
他們本家算是許冬生母親的遠親,一對兄弟出生不久,父母就因礦難離世,靠着親戚們的接力拉扯才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漸明事理。後來,東升集團如日中天,許洪川搞實業忙得腳不沾地,幹脆将他們都接來陪伴自己疏于照顧的女兒,後來讀了書也就自然而然成了集團老闆的左膀右臂,成了集團千金的左右護法。
算起來他們比許冬生還要大幾歲,不過後者早熟,他們通達人情的時光其實是完全重合的。兩兄弟深知寄人籬下的無可奈何,總是事事親力親為,不願麻煩别人。而許冬生看見他們讨好的笑容就心煩意亂,本來這是一件既能滿足她的需要,又能為父親和集團博得好名聲,還确實能幫到兩個無辜孩子的好事,她十分明白利益關系,并不會對他們有任何看法,甚至很願意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觸。但就是他們力求不麻煩任何人的做法,實在是多此一舉。
不麻煩任何人,意味着少了很多能夠宣傳利用的噱頭,她就見不得身邊這麼白白浪費的品牌資源,就跟見不得鄭子鈞他兒子的小金庫一年年那麼白白放着一樣。
于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無所事事的下午,許冬生奪過柳文峰手裡的笤帚怼到了把活兒安排給他們站在旁邊竊笑的傭人鼻端,順手又把自己的手套也丢給傭人來擦鼻血,然後硬邦邦的喊“哥哥們”去喝牛奶杏仁茶。
“工資已經付給他們了,難道我們家裡那麼有錢,可以養着不幹活兒的閑人嗎?”
許洪川一向偏愛女兒,對她百依百順,立即換了一批勤懇認真的傭人,這當然又為集團的品牌聲譽增光添彩了不少。
同時也讓兩兄弟的處境更加和諧,失去雙親後,這麼直白熱烈的維護,他們始終記在心裡,直到現在。
“少說廢話,少在我面前晃,讓我自己安靜安靜,趕緊走,麻利點兒!”
她揮手趕走所有人,關掉了所有燈和門窗,重新陷進真皮座椅裡,抱緊膝蓋,看着窗外漫無邊際的夜空。桌上擺着那支始終無法使用的銀色手機,在星光中顯得格外寂寥。
後來,那些閃爍的星星,一顆顆都落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