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還留在廠裡的負責人們吵翻了天,許冬生窩在真皮座椅上大快朵頤,把烤肉簽子撸的快冒火星。她太年輕也太瘦小,縮在黑色的寬大座椅上,像是一隻白色的貓縮在漆黑的垃圾袋上。
在野外,白貓是活不久的。
用餐完畢,她把簽子攥在手裡,敲敲桌面。“大哥大姐們,别吵了。跟我說,平了賬,能支出來的有多少。”
很快有人報了數,她抄起鉛筆刷刷記下,把寫滿字的紙條遞出去,柳文峰立刻接過去,遞給他們唯一留下來的小會計。
“死傷分開,搞清楚家庭關系,按這個标準準備慰問,需要多少?”
“這個需要算一下,許……姐。”
許冬生甚至還要比他們年輕,但揮舞起鉛筆和烤肉簽子,卻像極了白色的雌獅,揮舞着她的利爪。
“那你算,現在算了馬上告訴我。”
寂靜沒有停留一刻,辦公室的門轟然大開,闖進另一個風風火火的小子,大喊着她的名字。
“冬冬姐!冬冬姐!”
“喊什麼你!”柳文峰一巴掌排在弟弟後腦殼上,又踢了一腳他的屁股。“一驚一乍的,穩當點!”
“姐姐姐姐,我們自己搗鼓了半天,機器履帶和冷卻管上有傷,沈師傅說轉速不對,電機過熱了,冷卻跟不上,才爆炸的。師傅看了,不是磨損,像是故意劃了口子。履帶和冷卻管都在最下面,要不是組裝的時候,别的很難碰到那下面。”
屋中久久的沉默後,許冬生把鉛筆輕輕放在桌上,輕輕說道:“辛苦了。”
柳文清撓了撓剛被哥哥敲打過的後腦殼,遲疑道:“姐,我們把機器全拆開,裝不回去了,不要緊吧……”
“找原廠的安裝工來,要麼你們想辦法複原,一根線的位置都不能亂。”許冬生還是用那把簽子敲打桌面,看着小會計欲哭無淚的臉。“然後,把廠子連設備全部賣了。”
工廠和産品線是實業家的根,會議室裡更加吵翻了天。
在場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對集團有感情的夥計,包括小會計,也是許洪川資助他從窮鄉僻壤一路考進了省城。讓他親手清算,賣了供自己考學的父母,這無異于割肉賣血。
“工人發不出工資,病人拿不着撫恤,生産線動不起來也不敢動。除了清算資金還債轉業,各位還有什麼高見?”看着屋子裡意味各異的眼神,許冬生站起來,語氣相當柔和:“這個月,我會把手上所有資産全部換成現金,用來結清工資欠款,和傷病工人的撫恤。後面如果要跟着我接着幹,那就留下來,不願意的,下個月過來,還是這間辦公室,領一筆慰問金,可以走人。天高海闊,我不攔着大家另謀高就,以後見面也是朋友。行了,今天就到這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這個月工資照發,我給大家放假。”
不少人轉身便走,也有不少人稍作猶豫,對着她淺淺的鞠躬,小會計擔憂的目光随着人流來去,最終遲疑踱步到她辦公桌跟前,小聲擠出幾個字來。
“我也有……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