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送給您。”
“謝謝。”
猶豫半天才敢上前的孩童,怯生生遞過來了一小束灰黃色的麥穗,獸皮絨毛包裹的小臉,在冷空氣中凍得發紅,腼腆的緊抿着嘴。
她雙手接過來,細細的端詳。
“這是什麼花,沒有香味,也小小的……”晖皺了皺短短的眉毛,看起來有些不大滿意。
“是……是雪麥的麥穗……王女大人看了許多書,才找到了能夠讓雪麥一年兩産的辦法。這個,是今年的第一産。”
“噢!麗貝卡團長好厲害!”晖立即埋下頭,細細的端詳起來。
短促的麥稈,灰黃的穗頭與麥芒,尖端透出些微的暗紫。大概是生長在雪原的緣故,湊近去聞,帶着淡淡的清冽氣息。
“唔……香香的。”
“您認識王女大人!”
如屢薄冰的眼睛立即亮起來,緊盯着她的臉不放,她隻能輕輕的點了點頭,把麥穗遞給晖,和顔悅色蹲下來。
小男孩卻當即變了神色,膝蓋一軟就跪下去,狠狠把臉按在雪地上,身體的重量将積雪壓得咯吱作響。
潮吓了一跳,反射性向後避了避,耳中隻聽見男孩啞了嗓子,飛快的解釋起來。
“對對對對不起,對不起大人!米納西不該提到人類,請您不要生氣,不要為難我的家人。都是米納西的錯,米納西願意接受懲罰!您怎麼懲罰都可以,隻要……隻要饒過爸爸媽媽……是米納西不懂事,惹您生氣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反複的磕着頭,粘在額頭與眉宇之間的雪花融化了,淌得滿臉都是濕淋淋的水,浸着紅通通的臉,被細小的寒風鑽進去,破開一條條裂口。
這變故把晖也吓了一跳,他不知所措的捏緊了手,覺得那束麥穗正在逐漸升溫,愈發灼人。
“我不生氣,你站起來。”
“不敢……米納西犯了大錯……”
她隻好看了晖一眼,少年還算反應快,連聲勸導半天,男孩這才戰戰兢兢的直起身子,但仍跪着,小臉早花成一片。
“你瞧,我說吧。潮沒有生氣,她脾氣可好了,說話又有趣,聲音也好聽,是一位特别特别特别溫柔的大人。我們喜歡麥穗,喜歡這裡的雪,也喜歡你。不要害怕呀。”
“……”
男孩怯生生的不說話,眼淚好歹止住了。潮看得揪心,随手牽起綢帶為他輕輕拭去。結果剛剛強忍住哭泣的孩子根本接受不了這種刺激,徹底放開了閘門,剔透的眼睛成了泉眼,一包一包的眼淚争先恐後往外冒,讓她徹底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如果真是她這副身體從前造訪過這裡,老天,她是造了什麼孽。能讓一個小孩怕成這樣,一看就是被家裡三番五次叮囑訓練過話術,要不然,個頭還沒有晖高的男孩,說起話來和大人一點差别都沒有。
馬句話怎麼說的來着,窮苦人民家的孩子,都早熟。
可是不對,她檢查過自己的身體,面容一模一樣也就罷了,連脖頸兒後面的胎記都原樣複制的話,就有些太荒誕了。
更何況,哪有人不了解自己的。
“從前見到的……我,讓大家都害怕了,是嗎?”
“……”米納西猛地搖着頭,狠狠咽了一嗓子眼淚。“不是……大人擊敗了破壞麥地的怪物尼弗爾,還處置了村裡想要獨占收成的神官,給每一個人都分配了土地,還立下了威懾的界碑……大人…與傳聞衆不同…大人是我們尊奉的……了不起的魔神。”
“确……确實了不起……”晖轉頭,也是和剛剛米納西一樣亮晶晶的眼神。“您……您做了這麼多事……是在晖睡覺的時候嗎!晖睡了這麼久嗎!”
她也覺得,這事一定是在夢裡做的。
“……你現在是沒睡醒吧。”
“不行!不能睡了,再睡下去,說不定明天您揮揮手就要劈開亞爾夫海姆啦,我可不能錯過。”
跟着潮厮混了一些日子,一本正經的晖也學會了開不着四六的玩笑。而一邊的米納西,兩隻眼睛都發直,就算是要他交出當季所有的麥穗,估計也不是不可能。
“大人這麼厲害,一定可以的!到時候……這裡就不會總是下雪刮風了!我們會把最香濃的雪麥粥、最鮮美的海姆遊魚獻給大人。如果大人一直留在這裡,大家都會很尊敬您的!”
“都好說。在讨論這些之前,米納西,從前的我,似乎做了許多好事,為什麼你還這麼怕我呢?”
面對她平淡的提問,男孩扭捏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出原委。
“大人……大人您上次來的時候……不是這樣……是,是一隻很大很高的大鳥……我,米納西害怕鳥。不過您的眼睛圓圓的,又大又亮,像寶石一樣,特别好看……”
所以說,來的并不是她。
可這功勞又是怎麼落到她的頭上的呢,像自己一樣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這麼常見嗎?
晖也反應過來,剛要發問,被她以眼色制止。
“大家過的都這麼好,真讓人高興。”
“真的嗎!”男孩肉眼可見的雀躍,音調也揚起來。果然年紀還小,開心與難過都十分容易被旁人捕捉。“大家雖然都十分驚訝,但是很多獵人大叔都辯認得出您的氣息,一定不會認錯您的!當然了,您如果願意留下來,大家會更高興的!”
有和自己氣息相同的人來過這裡,并且做出了這些事。是可能來自原本那個世界的李明明嗎,不對,他和晖同齡,應該沒有外出遊曆,那就隻有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