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覺醒來,潮發現自己并不在繁花簇擁的長椅上。身下的柔軟與身上的蓬松都提醒着潮,她被帶到了某些不一樣的地方。
暗藍色的厚重簾幕使得室内十分昏暗,唯有借助遠處門廊唯一的一盞壁燈,将四周微微照亮。這是一件寬闊又曲折的卧房,寬闊是因為目之所及的區域足以容納十數人站立,曲折則是因為目之所不及分布着數個或被白色房門阻隔,或被帷幕遮擋住的小空間。
闊門拱牆,為數不多的吊頂邊緣露出精美的浮雕花紋。她認識這個紋路,花葉相纏的刀劍,曾出現在大大小小的旗幟、石階、衣物邊角等等地方。
以她那點半張紙就能一筆畫完的人際關系來看,應該是王室的某位成員,将露宿墓地的她,好心收留在王宮了。
這顯然不是如願以償,她失望的閉上了眼睛。
不過半秒,又猛地睜大四處尋覓一番,直到确認原先膝頭的小男孩好好睡在不遠處的軟塌上,身上蓋着的還是昨夜的小毯子,才長出一口氣,又把眼睛合起來。
然而沒過多久,被特别關注了一眼的小人揉着眼睛坐起來,好奇的環顧四周陳列。
哇,他的大人這麼厲害,才一晚上而已,就建造出了這樣精美華麗的宮殿。
好想摸一摸呀。
晖控制着自己飛行的幅度與速度,避免影響沉睡中的主人,興奮的在卧房中穿梭,這裡瞅瞅,那裡看看,遇到花紋精美設計精巧的器皿就要湊過去仔細打量。
看過天中犀花型的多重燭台,又被壁爐上方的巨大挂畫吸引了目光,中途經過近人高的鎏金花瓶,也要在其上花枝曼麗的彩繪之間流連一番。
他身型偏小,輕靈緩慢的在屋内遊蕩,這麼一遊蕩,背後晃晃悠悠的飾帶挂在了燭台卷曲的花瓣形燭托上,拉拽帶翻的沉重金屬制品從壁爐上砸下來撞破花瓶跌進去,連始作俑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墜扯進破了半邊的藝術品,還險些被鋒利的邊沿劃破身體。
與破門而入的小女仆一同動作的,是覺得自己剛閉上眼睛就被巨大爆炸聲吵醒的潮。
之所以說是‘破門而入’,是因為在潮的意識中,除了在門口放鞭炮,不會有什麼發出這種噪聲的情形。她從小大大生長的地方,都沒有什麼突如其來的噪聲打擾,往往是輕柔的音樂,親人與情人的呼喚,就連那間一時興起租下的公寓附近,也因為全部都是精裝度相當之高的住宅以及嚴格的噪音管理條例,居住環境十分怡人。
“抱歉,我們并非有意怠慢您。奈莉特小姐馬上就來,請不要生氣,熱水與早餐都已經準備好了,您想要現在就沐浴麼?需不需要将早餐送進浴室?”
“不用了,帶我去浴室吧。”
隔着重重的帷幕,她飛快整理好自己淩亂的表情。天知道剛剛那一聲巨響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心理沖擊,在陷入睡眠的人耳中,無異于核彈爆炸的聲響,讓人幾乎是狠掐了一把大腿,才控制住嗓子沒有尖叫。
“好的,請您跟我來。”
不必費心去尋找鞋子,随她動作蘇醒過來的衣裙飄揚的緞帶立即伸下去包裹住女人的腳掌,露出小巧玲珑的踝骨與腳背,布料邊緣是晃動的水滴形細小流蘇。
拎起暈暈乎乎的小男孩,她提着衣帶上的挂扣把人吊在眼前,那雙轉着圈圈的大眼睛好一會兒才回複正常。
“唔……嘤嘤……什麼東西拉我……啊,是潮。”撲騰着四條腿的小男孩,剛受了驚吓,馬上就要往主人的懷裡鑽。“嗚哇我剛剛被一個大怪獸吃掉了啊,他肚子裡好黑,還叮咣的響。你救了我嘛,嗚嗚嗚好可怕。”
“……”
順着潮的目光,他看到了自己的‘罪證’,立即支吾着不說話了。
“我去洗個澡,你留在這裡,如果需要賠償,你來解決。”
晖還沒反應過來,潮就松了手,他一個趔趄差點掉下去,手忙腳亂的重新漂浮起來,女人已經跟着仆從走遠了。浴室門咔哒一聲上了鎖,屋子裡一下變得靜悄悄。
怎麼回事,這裡不是大人的住所嘛。
晖轉念一想,有沒有可能,是要給大人賠償……這,他哪有什麼東西能賠給大人。怎麼辦,如果拿不出東西來,一定會被趕回家的。
短手短腳的一小隻,洩氣坐在正對浴室的腳踏上,支起胳膊撐着自己的小腦袋冥思苦想,半天不得要領。
浴室門打開,水汽氤氲,争先恐後的湧入房間。裹着浴巾的女人緩緩擦着頭發走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咬着下唇,張紅了臉的小男孩,像個被塗了紅臉蛋的小雪人,在屋内稍顯昏暗的燈光中,頗為可憐。
“請您稍事歇息,稍後我們再帶您去樓下用餐。殿下正在處理公務,請您稍安勿躁。”
她點點頭,麗貝卡日理萬機,昨天晚上被自己從營地截了胡,現在估計要批複的文件都有好幾摞,能挪出時間陪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
“沒關系,我自己吃也可以的。”
“那可不行,要是委屈您,殿下鬧起來,我們都招架不住。”
女仆說完,恭敬的退後,轉過屋内的立柱,打開屋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