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點原因她沒說。
她懷疑影子的身份就是蘭花仙子——那個被她“代替”的角色。
代替的前提是有這個角色。
在已有一個角色的情況下,劇本還要創造與之雷同的角色,意味着劇本沒辦法再獲取擁有該角色的人的具體信息。
簡單來說,這人“失聯”了,劇本急需另一個角色完成劇情。
恰巧,慕笙知道能夠“失聯”的,都是她和影子這些扮演者,劇本沒有剝奪扮演者角色的權力,它隻能創造和賦予,因為那份權力在她手上。
順着影子就是蘭花仙子這個思路往下想,它為什麼“失聯”,為什麼會躲在大公地下室,為什麼選擇在地下室襲擊她,都是問題——作為影子,它的自主性高得有點過頭了。
像刻意而為,引她往地下室或者大公府邸深挖。
偏生她從不擱置自己的好奇心。
慕笙看着氣息的來源——一個繪着奇怪花紋的匣子,很想歎氣。
她好像被影子算準了。
或者說,它們真的隻是以她為模闆拓印的影子嗎?
……
“老師。”
微涼的空氣碰到皮膚,伊恩不自覺瑟縮一下,紅繩上系的鈴铛立馬發出一陣碰撞聲,聲音久久不絕,惹得他耳朵都臊紅了。
黑色布條遮住眼睛,伊恩看不見她,又喊了她一聲:“老師,你在嗎?”
慕笙摸了摸他臉頰,他全身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些。
【你就這麼——】旁白對着雙手束縛在背後,雙腿岔開跪在秋千椅上的人比劃了一下。
【這麼跟人算賬的?】
就算畫面模糊成一團它都能猜到這不是什麼正經場面,對面坐着的那個家夥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嗯。慕笙惜字如金。
【奧,原來是算賬啊,我還以為你要跟他做呢。】旁白揶揄道。
那是你思想不正。她當作聽不懂它在陰陽怪氣,一邊反手給它扣帽子,一邊掏出一本書。旁白嗤笑她假正經,結果發現她真看起來了。
【壞了,你竟然真的是正經人,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慕笙沒繼續跟它鬥嘴,隻将心神放在伊恩身上。
她呼吸放得很輕,頻率也壓得很低,哪怕站在她身旁也聽不到半點聲響。她靜靜看着伊恩的方向。
每隔一段時間,伊恩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就會喊她,每次在他喊到第二聲的時候慕笙都會伸手撫摸他的臉,安撫他,除此以外沒有其他動作。
“老師……”他的語調逐漸變得不安。
黑布蒙蔽了他的眼睛,同時又放大了他的感知,他卻隻能感知到一個空蕩蕩的世界,裡面沒有他的老師。
伊恩本就缺乏安全感,蒙着眼,穿着薄薄的單衣,束縛着手腳,還被放置在搖擺不定的秋千椅上,種種外界因素加重了他的不安。
尤其是在得不到慕笙的回應時,這種不安感達到了頂峰。但由于前幾次她都及時回應了,這種不安被他按捺下去。
伊恩喊她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最後一次間隔僅過去不到一分鐘。
慕笙知道,他快到極限了。
所以當他再一次呼喚慕笙時,她不做任何回應。
“老師。”第一聲。沒有回應。
“老師……”第二聲。沒有回應。
“老師!”第三聲,語調明顯染上了恐懼。依然沒有回應。
第四聲話音剛落,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從秋千椅上掙紮着翻下來,好在秋千椅不高,草坪上預先鋪了一層厚厚的毛墊,才安然無恙。
恐懼像決堤的洪水咆哮着湧向他,耳朵一陣嗡鳴後他聽不進外界的聲音,他沉入自己的世界。
他似乎又被魇住了,在地上掙紮,翻來倒去都是那句話,聲音越來越低。
“老師,老師……不要,不要走……”
最後聲音已經幾近嗚咽。
慕笙無聲無息走到他身邊,解下他眼前的黑布,他木木地看着她,眼角泛紅卻沒有淚水,似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瞳孔慢慢聚焦,他猛地撞進她懷裡,雙手束縛身後,他張嘴咬住她的衣領,慕笙僵着身體環抱他,她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忽然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在她鎖骨上。
他哭了。
他在她懷裡勻了很久的氣才沙啞地問:“老師,你在懲罰我嗎?”
“是吧。”她說,“所以懲罰結束,以後你不用擔心我因為這個離開你了。”
“睡吧你累了,噩夢結束了。”
伊恩在秋千椅上跪了那麼久,又掙紮呼喊了好一陣,體力早就耗光了,隻是想在她懷裡多待一會兒才硬撐着。
結果她的話剛說完他就睡着了。
暖和,安心。
在夢裡他又看到了久違的小狐狸,茶金色,笑得很溫柔的小狐狸。
他又成了刺猬,和小狐狸一起奔跑在森林裡,一起摘果子,一起曬太陽。
他的刺不小心紮到了小狐狸脆弱的鼻子,她捂着鼻子一下子跳開了。
小狐狸被紮疼了,捂着鼻子哼哼唧唧卷成一團不理他。他有些傷心,跟小狐狸道歉,她不說話,他就在她身邊團成一團,等小狐狸消氣。
所以當小狐狸說如果乖乖聽她的話她就原諒他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然後被小狐狸掀了個底朝天,露出柔軟的腹部任她欺負。
刺猬的腹部是軟的,沒有尖刺保護,隻有全身心相信對方時才會完全展示出來。
玩累了他朦胧之中似乎還聽到小狐狸說——
“你看,我們都長有眼睛耳朵嘴巴,還有腿,對不對?”
他噗嗤一下被這個傻瓜問題逗笑了,但他還是很給面子地回應:“對。”
小狐狸也笑了:“所以,你能看到我在這,聽到我在這,看不到聽不到時可以呼喚我,我會回應你,實在不行你還長了腿可以跑向我,對不對?”
“對。”
“我的真心也是這樣。你能看到、能聽到,不确定時問問它,實在問不出你還可以全力跑向我,就算被紮疼了我也會擁抱你,對不對?”
“……對。”
陽光下,茶金色的小狐狸笑得歡快,又把他的肚皮翻過來使勁欺負。
至于刺猬為什麼不反抗,大概是心早已軟得不成樣子,正想盡辦法取悅自己的愛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