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過去了一瞬,又仿佛走了萬年之久。
簡知的呼吸都不由得輕了許多。
塗完藥,婁音度又從小櫃子裡拿出了紗布,替簡知包裹掌心,他一邊包紮一邊開口:“這藥祛瘀化青有奇效,用紗布包着更好,今天晚上就不要碰水了,明晨再換藥,如此一連三日,瘀傷便可消弭。”
簡知點了點頭,像是抓住了重點:“所以接下來三天,法師都會給我換藥嗎?”
婁音度手上動作一頓,他默然了一下,才點頭:“也可。”
簡知眼睛亮了,她笑着湊近他,和他四目相對:“所以我接下來三天都可以來找法師?”
婁音度綁紗布的力道頓時一重,簡知立刻疼得眉頭都皺起來了:“法師,疼……”
像是成功報複了一般,婁音度皺起的眉頭這才松開,他淡然開口:“疼就少說話。”
“法師真不會憐香惜玉。”簡知抱怨道,“法師也就是個出家人了,若是世俗男子,法師這樣是娶不到媳婦的。”
這話落在婁音度耳裡,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不由得一暗。沒有接話,他把剩下的紗布和瓷瓶都放回了櫃子,接着就拿出了上次讀過的《楞嚴經》,翻到了上次讀過的部分。
簡知看他準備講經,她連忙打斷他:“法師先等等,别急着講經,要不要先嘗嘗我帶來的點心?可好吃了!這是我們府上廚子自己做的,很香很香的。”說着簡知就要去拿桌子上的油紙包。
“娘子倒是挺重視口腹之欲,可是娘子如此慵懶拖沓,是不可取之事,須知今日事今日畢,若我今日殆學,明日也殆學,這經書何時講的完?娘子又何時聽得完呢?”
“法師很想講完這本經書嗎?”簡知就像根本抓不住重點一樣,“可是我倒是覺得,我不想法師那麼快講完……”後面的話簡知沒再說,聲音也愈發小了,也不知道婁音度有沒有聽清。
二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簡知還是乖乖巧巧地在婁音度面前坐下來了,她雙手撐着下巴,輕笑:“那法師就講吧,我聽着,不說話了。”
婁音度這才低聲開口:“阿難白佛言。世尊。我昔見佛。與大目連。須菩提。富樓那。舍利弗。四大弟子。共□□。常言覺知分别心性。既不在内。亦不在外。不在中間……”
…………………………
簡知從婁音度的禅房裡出來時,已經是傍晚,聽了一下午的佛經,簡知聽得有些昏昏沉沉了,她出了門,就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那一腦袋的佛經甩出去似的。
淨凡已經在屋外等候多時,一見她出來,立刻就笑眯眯過來:“花娘子,今日師兄同你講經許久,小僧也耳濡目染許多,明日小僧也想同娘子一起來聽學。”
“好啊,”簡知笑了,“如此我也有學伴了。”
兩個人一邊談笑着,一邊打算去吃齋飯。沒走幾步,簡知就聽見身後婁音度喊她:“花娘子留步。”
簡知回頭:“怎麼了,法師?”
晚間的餘光落在她的臉上,有種冷白的朦胧之美。
婁音度眉眼深深,他低聲開口:“明日上午有法會,我恐怕不能同娘子講經。”
簡知點頭:“我知道了,法師。”她剛要走,又想起來一般,回頭看着婁音度:“法師,要一起去用晚齋嗎?”
不知道為什麼,簡知覺得婁音度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雖然神色未變,卻氣場不那麼壓迫了,他輕聲道:“我不去了,娘子慢用。”說完這人就回屋關門了。
切,什麼毛病。簡知無語。
不去就不去罷,去了反而她吃飯也吃得不自在。
簡知一邊想着,一邊和淨凡往齋堂的方向去了。
這廂,婁音度回到禅房裡,屋子裡昏暗,他拿了火折子,将桌上的燭台點亮。
明亮逐漸升起,驅散屋子裡黑暗的同時,也驅散了一室的孤寂。
看着榻上小桌擺放着那本翻開未讀完的經書,婁音度眸色暗了暗,他雙手合十,輕聲呢喃自語:“阿彌陀佛。”
也不知道佛若知他心中所思,會不會怪罪于他。
佛曰:淨心守志,可會至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斷欲無求,當得宿命。
眼下這番,他心中之志,所求之明,恐難以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