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凱蒂亞不該用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來打擾您。”約利安語調平靜地附和,言辭間似乎完全站在菲莉西亞一邊。
這時,瑪麗埃爾不動聲色地從桌下握住了菲莉西亞的手,安撫着皇帝逐漸浮現的不耐情緒。她柔聲開口,為自己提攜的後輩辯護道:“凱蒂亞确實還缺乏經驗,處理得不夠圓潤。不過考慮到海軍的主力艦隊遠在黑海,閣臣們有些顧慮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稍稍停頓,權衡措辭,接着繼續說道:“稍後我會提點一下外交大臣,确保他們能夠明确我們該有的統一立場。”
安瑟心中一凜——菲莉西亞果然說中了。約利安的發言看似中立,卻巧妙地将矛頭引向凱蒂亞的處事能力,分明是在有意引導,迫使瑪麗埃爾不得不重新擔起宮相的職責。安瑟心緒微亂,不自覺地抓起手邊的瓷杯,抿了一口蜂蜜水。舌尖那淡淡的甜味緩緩沖淡了她内心的波瀾,同時也讓她想起了約利安平日裡對她的關照和指導。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審視自己的想法:不行,菲莉西亞和約利安一向關系緊張,自己不能因菲莉西亞的偏見就對約利安下定論。或許,她該更謹慎地觀察,再做判斷。
“莫裡斯行省邊境城市坎雷堡因食物短缺爆發了動亂,大量流民湧入相鄰的利亞得行省。憲兵未能有效維持秩序,利亞得總督請求派遣軍隊鎮壓。”約利安語氣從容地繼續報告着。
“嗯,準了。”菲莉西亞随便地應了一聲,沒有一絲猶豫,仿佛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菲爾。”瑪麗埃爾猛地握緊菲莉西亞的手,目光嚴肅。她語氣堅定地勸說道:“你接受莫裡斯國民的投降時承諾過會像對待帝國其他居民一樣保護他們。難道僅僅因為總督的無能,就要對自己的子民揮刀相向?更何況,你甚至沒有聽莫裡斯總督的陳述。還有,克拉倫斯女爵士對此會怎麼看?”
克拉倫斯女爵士的複雜背景在安瑟的腦海中逐漸浮現:那個女人,曾是莫裡斯國王四位妻子之一。在王國覆滅之際,她憑借出衆的氣質與膽識,不僅迅速适應了新秩序,還成為了皇帝最寵愛的情人。而她那毫無才能的弟弟,卻靠着姐姐的裙帶關系,輕而易舉地登上了總督之位,掌控着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
“我需要在意她的感受嗎?”菲莉西亞略帶困惑地挑了挑眉,似乎認真思考了一番這個問題,随後又懶懶地靠回椅背,一抹不以為意的冷笑攀上她的唇角:“我的耐心已經到頭了。如果莫裡斯總督連維持光榮航線中東段的煙草和茶葉運輸都做不到,那我不介意讓海軍順便把他的頭顱帶回來,親自向我解釋失敗的理由。”
她瞥了瑪麗埃爾一眼,看到對方眉目間流露出的不贊同,神情稍斂,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以為你不喜歡伊曼。”
瑪麗埃爾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直視着菲莉西亞,目光沉凝而淩厲。她的聲音雖不高,柔和中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冷峻:“是,我讨厭她。她明知我的宮規,卻偷藏白煙葉給你。”
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湛藍色的眼眸深處中透出幾分深沉的痛楚,繼續道:“但真正背叛我信任的人,是你!你明明知道,任何可能讓你失控的東西對你都是緻命危險,可你依然選擇放縱自己。”瑪麗埃爾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透出疲憊與哀痛:“如果你決心這樣自甘堕落,請至少别讓我親眼看着——尤其是在過去三十年裡,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之後。”
餐桌上一時寂靜無聲。安瑟确信,此刻就算一根針掉落,也能清晰地聽見它落地的聲音。顯然,這正是切爾夫提到的皇帝與瑪麗埃爾反複争吵的緣由,也是瑪麗埃爾決意辭去宮相一職的原因。
約利安這次沒有火上澆油,她眼觀鼻、鼻觀心,明顯不願卷入母親與皇帝的争執。令人意外的是,菲莉西亞也沒有反駁,隻是緊抿雙唇,似乎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内心鬥争。
“我會優先聽取兩位總督、内政大臣、無畏艦隊司令以及憲兵總長的彙報。”菲莉西亞擡眼觀察瑪麗埃爾的表情,語氣中帶着試探:“現在你滿意了嗎?”她又補充道:“在我們回到水晶宮之前,我不會召見任何情婦,除了她們作為侍女的日常職責以外。”
皇帝竟然讓步了!
“我會安排接下來的拟辦事項,然後晚些時候去月輪湖找你,好嗎?”瑪麗埃爾拿過約利安放在桌上的信紙,站起身,輕輕撫上皇帝的肩膀,像是在給予某種獎勵。
“有時候,我覺得你關心這個帝國比關心我更多。”菲莉西亞語氣中透着一絲幽怨。
“你的帝國,陛下。”瑪麗埃爾無奈地解釋,聲音溫柔卻略顯疲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安全與幸福。”
“好吧。”皇帝也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語氣輕松地開起了玩笑:“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午餐。”她轉頭看向安瑟,笑着問:“安瑟,準備好去獵鴨了嗎?”
皇帝輕快的語氣讓安瑟的玩心瞬間被調動起來,她舀起幾勺炒蛋,匆匆塞進嘴裡,大口嚼着,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别急。”一隻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安瑟回頭,看到約利安微微揚起嘴角,語氣中帶着一絲神秘,“你還沒看你的禮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