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小姐,約利安大人回來了。她叫你即刻去書房見她。”安瑟腦海中回蕩着适才男仆的傳話,腳步輕盈地踏上樓梯,來到了二層的書房門口。與約利安一别将近一個月,安瑟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但就在安瑟打算敲門時,她的心裡又打起了退堂鼓——在風河谷鎮那一晚後,她到底要怎麼面對約利安?
約利安待她就仿佛她真的是珍珠灣少主一樣,然而身為受惠者的她卻對自己的恩人産生了出格的情欲。安瑟本以為那是酒精與愧疚混合下她迷茫中生出的幻覺,但在回珍珠灣的這一路上,她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對那枚刺青與身體的幻想才是她長時間來一直努力壓抑在心底的情感。
安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内心對約利安日益增長的渴望。一方面,她深知自己不配。自己擁有的一切都源自約利安的幫助。自己迄今為止所有的成就背後都有約利安的支持:是她安排自己進入蓋倫行省最好的學校,為考入帝國學院奠定了基礎;也是她請帝國最精銳部隊的将領教導自己格鬥與馬術,才讓自己在開河祭那夜的打鬥中取得勝利。
另一方面,自從安瑟發現約利安與維格表面和諧的婚姻背後竟是維格的出軌後,她不由得為約利安感到不值。盡管維格是她在格鬥與馬術上尊敬的導師,她心中也不禁覺得,至少在忠誠方面,自己一定比他強得多。
但是,如果約利安喜歡的是像維格那樣高大魁梧的肌肉猛男,又怎麼會喜歡比她還矮小的自己呢?你清醒一點!安瑟在心裡警告自己。她整理好思緒,敲響了書房的門。随着一聲“請進”,安瑟踏入房間,頓時感到氣氛異常嚴肅。
約利安身穿正式的會客裝,正低頭坐在書桌後處理信件。淺金色的長發自然地披散在肩上,柔和了墨綠色連衣裙帶來的莊嚴感。透過發絲,可以隐約看到她佩戴的一串珍珠耳墜,與鎖骨間的珍珠項鍊相得益彰,盡顯珍珠灣女領主的優雅與尊貴。灰色的巨型冰原狼犬趴在她的腳邊,長舌搭在嘴角,笑嘻嘻地傻樂。但平日裡機敏聰慧的中型卷毛犬卻俯首趴在一旁,顯得格外焦慮。她本就垂下的耳朵緊張地向後縮去,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就是不與安瑟對視。
“白蘭地,威士忌,你們下去吧,給我們留一點空間。午安,安瑟。聽說你今天早上出城騎馬了,玩得開心嗎?”約利安從文書中擡起頭,雙手交叉置于桌上,面帶微笑地關心道。
盡管約利安一如既往地關心她的生活,但安瑟卻細心地察覺到約利安并未使用她的昵稱,也沒有邀請她落座。
安瑟心下一沉,故作鎮定地說道:“還好……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你今早會回來,這樣我就能去城門口接你了。”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便試圖撒嬌道:“我……很想你。”
約利安對安瑟如此直白的思念頗感意外,微微停頓後才輕輕點頭回應道:“……我也想你。”她随即從左手邊那堆展開的信紙中抽出一張,目光重新轉向安瑟,嚴肅地說:“有些事我必須親自回來确認,事發突然,所以沒能提前通知你們。安瑟,你剛從風河谷回來,有什麼想和我分享的嗎?”
安瑟正要開口時,約利安又強調了一遍:“請如實告訴我任何我應該知道的事情。”
安瑟隐約覺得約利安已經知道了自己在風河谷的所作所為,但一想到她和男侍從們在犬舍中約定下的誓言,便硬着頭皮說道:“開河祭非常精彩,有許多高地的年輕人挑戰跨越湖面。然後我們回到酒館慶祝春季的到來,我喝了很多酒,所以早早就睡了。”
“不要—對我—撒謊,年輕的小姐。”随着“啪”的一聲,約利安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吓得安瑟一個哆嗦,她從未見過約利安如此生氣的樣子。
安瑟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吐沫,決定簡單描述那個多事之夜的經曆。安瑟像一支洩了氣的皮球,支吾道:“其實我……我用假名女扮男裝參加了開河祭。我踩着雪橇成功飛躍水面,所以米可和艾倫在旅館旁的酒館裡幫我慶祝。結果有一個年輕人挑釁我,言語中多是對你的不敬,所以我和他打了一架。是我打赢了。然後……然後我很高興,就又找了幾個姑娘來一起尋歡作樂……”
安瑟每說一句,約利安左手小指上的徽章戒指就敲在木制書桌上一下,發出咚咚的脆響。這一聲聲就好似直接砸在安瑟的心髒上一樣。安瑟最終承受不住壓力,搶先認錯道:“對不起,約利安,我不應該使用假身份混進開河祭,不應該在酒館裡鬥毆,不應該找應召女郎們,更不應該企圖瞞你。我不會再做了。”
安瑟低着頭,不敢直視約利安的面容。隻聽到約利安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透着怒氣:“你道歉僅僅是因為我對你發火了。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裡。直到現在,你還在試圖輕描淡寫你的不當行為。”
安瑟在羞愧中無言以對。
“難以置信。”約利安怒極反笑道,“你違反了延續幾個世紀的傳統,并不是因為你打心底裡不認同這個傳統,反抗它對年輕女人的不公,而是因為你隻想給自己尋點樂子。”
“那晚酒館裡根本不是簡單的互毆,對嗎,安瑟?你的每一個動作裡都帶着殺意。第一拳打在對方的下颚上,如果角度正确的話他會當即倒地不起。那個年輕人眉骨骨折,證明你那一腳本來瞄準的是他的太陽穴。即使在他完全喪失行動力之後,你并沒有像一個有榮譽感的諾森蘭人一樣停手,反而趁機猛擊他的脊椎。他沒有下半身癱瘓真是命大!安瑟,假如當時你沒有喝醉,你可能已經把風河谷領主的小兒子打死了!”
她哪裡知道不緻命的打鬥該是什麼樣子?安瑟心中委屈,為自己辯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下意識地用了維格教我的-”
約利安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維格是個軍人,他以殺戮為生。勝利對他來說就是将敵人斬盡殺絕。你快滿十七歲了,你分辨不出那晚自己的生命有沒有受到威脅?他對你拔刀相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