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除夕
年夜飯後,姜溫枝和媽媽說想給老師發條祝福短信,溫玉婷爽快把手機丢給了她。
這年,她們班上好多同學都有手機了,老爸姜國強也曾提過給她買一個,但姜溫枝拒絕了。
手機并不便宜,她不想給家裡造成額外的經濟負擔。
姜溫枝拿上手機平靜地走回卧室。
輕手輕腳關上門後。
她一個蹦跶躍上了床,360度打滾不止,甚至因為太過激動還發出了一陣悶笑聲。
姜溫枝連忙捂住嘴。
她把整個人埋進被子裡,快速讓自己冷靜下來。
右手止不住地顫抖,點了好幾次才打開短信頁面。輸入收件人電話後,姜溫枝就停下了動作,隻來回看11位數字,一遍遍核對号碼。
班裡統計過通訊錄,她記憶力一向好。
可是,給傅池嶼發什麼呢?
姜溫枝隻覺得參加作文比賽都沒構思這麼久過。
不多時,姜國強在客廳喊她出去看春晚,弟弟姜溫南也跑來纏着她。
沒時間耽擱了,姜溫枝飛快在信息框裡輸入文字,點擊發送。
這條信息記錄她不想被溫玉婷發現,可又實在舍不得删。糾結了半天,安慰自己被看見就看見吧,反正就是簡單的祝福語。
她把音量調到最高,走到客廳,把手機放到了茶幾上。
電視正放着中央台聯歡晚會,主持人喜氣洋洋地給大家拜年。
小區裡噼裡啪啦爆竹聲不斷,接龍似的,你家放罷我家登場。
姜國強和溫玉婷不時被小品逗笑,姜溫南嗑着瓜子嗦着糖塊也跟着樂呵,隻有姜溫枝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時不時撇向茶幾,生怕錯過任何信息提示。
叮叮叮——
手機信号燈閃了閃。
盡管提示音開到最大,可在電視和爆竹的襯托下,還是顯得微弱,但姜溫枝一秒便鎖定了它。
心怦怦跳個不停。
她佯裝淡定地拿起手機,指尖哆嗦着按亮屏幕。
眉間笑意霎時停滞。
“媽,李姨給你發的祝福信息。”
“媽,表姐給你拜年了。”
“媽,移動通信祝你新春快樂。”
......
直到零點鐘聲開始倒計時,主持人恭賀大家新年好,溫玉婷的手機響了十五次。親戚,朋友,銀行等。
每響一次,姜溫枝的心就跟着抖一次,然後失望一次。
那個沒備注的号碼。
她倒背如流的号碼。
始終沒回複。
她虛靠在沙發上,長痱子一樣坐立不安,百爪撓心。
可能她真的記錯了号碼,發到不知名的人那裡去了。可能傅池嶼忙着和家人吃年夜飯,沒看手機。可能他收到的祝福短信太多了,回不過來。
又或許是......
傅池嶼看見了,沒回複而已。
不回很正常啊!要是她收到一條不認識的号碼發來的短信,她也不會回的,要是騙子怎麼辦?
是的。
傅池嶼做得是對的,防範意識非常好!
姜溫枝從各個角度設想着可能性,滿腦子胡思亂想。
不想回就是不想回,不需要任何理由,就隻是不想,而已。
别說傅池嶼不知道是你發的,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你們本就隻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同學啊,人家憑什麼要回複你?
可心情為什麼會這麼糟糕?仿若從萬米高空跳下,又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沒着沒落的。
姜溫枝眼眶紅了又紅,不想被家人看出異樣,說了句“困了”便回了房間。
溫玉婷瞥了眼女兒落寞的背影,有些奇怪。怎麼感覺這孩子今晚心情不太好啊?一晚上魂不守舍的。
“媽媽......”姜溫南從旁邊湊了過來,臉上堆着讨好的笑意:“媽媽,我想玩兒會手機行不行?”
掐了掐兒子白胖的臉,溫玉婷無奈道:“就玩十五分鐘啊,然後去睡覺!”
“耶!媽媽最好了!”
姜溫南雖然才上一年級,但手機摸得門兒清,他熟練地解鎖找到遊戲。
剛開局沒多久,頁面彈出了一條新信息。
他還不太認得字,但他知道這個突然跳出來的消息讓他的小熊被打死了。
姜溫南不滿地哼唧兩聲,在頁面上随便嘩啦了兩下,繼續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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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姜溫枝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去客廳看手機。她上下滑了半天,隻覺得一股氣堵在心口,壓得人喘不上來氣。
她快步走到廚房,疾聲問:“媽,你怎麼把我信息删了啊......”
一開口,嗓子沙啞得像在KTV連續唱了三天歌沒停歇。
正做早飯的溫玉婷聽到這話莫名其妙:“沒啊,我删你信息幹嘛?”她邊說邊轉頭,被女兒的形象吓了一大跳。
姜溫枝光腳踩在地上,眼圈紅得吓人,耷拉着眉,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溫玉婷嗔怪道:“你這孩子,不涼嗎?快去穿鞋,”她想了想又補充:“短信......可能是你弟不小心碰到了。”
不就是條信息嗎,又不是多大事,她敷衍着:“你再發一條不就行了!”
姜溫枝沉默着把手機放下,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間。
她反複想了很多遍,号碼沒有錯。傅池嶼确實沒有回信息。
那她連再回複的資格都沒有了。
哪有人連續發兩條祝福短信的。
想到昨晚醞釀了半天才發了一句話,姜溫枝很後悔。早知道應該多寫一點的,來個四百字小作文就更好了。
她想把全世界最美好最俗套的祝福,都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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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13号20:30
姜溫枝:【傅池嶼,新年快樂啊(^▽^),祝你平安好運,萬事從歡。希望你此後滿路攜花,所遇之人皆為良善。】
2010年2月14号0:35
+86 188xxxx0105:【謝謝,新年快樂。】
玩遊戲被打擾的某位小朋友嘟着嘴,胖乎乎的手指一滑。
——您要删除此對話嗎?
——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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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仲夏
酷暑炎炎,除了悶熱,午後的時光還是很惬意的。微風帶着清甜的花香從窗外襲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撩着淺色簾子。
五班同學正安逸地進行午休。
姜溫枝環顧一圈,見大家都垂着頭,放下心來。隔着兩摞課本,她的眸光柔柔地放在傅池嶼身上。
他正彎着脊背趴着,臉埋在臂彎裡,耳朵上還挂着白色耳機線,應該是陷入了沉睡。
前門大敞,陽光斜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