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在某個深夜裡起了一個理想的念頭,草草碼下,轉頭就遺忘。
這就成了一份絕無第二人知曉的清單文檔。
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有這麼一件事。
絕不能!
車子穩穩停下,再等簡明反應過來,燕春缪已經下車從後繞過氣派的車身,為他打開了車門,撐起開了傘。
沒有下雨,夕陽也不刺眼,這麼做是汪銘的命令——為了最大限度擋住簡明的臉,不給監控看到它想要的。
讓女人開車門也是他此生頭一遭……有半年了吧,變得越來越遲鈍昏沉的腦子,簡明又懷念起老破小裡飛速敲鍵盤的自己。
内心嗤笑這份妄想,他忍着眩暈感緩緩起身,跟着燕春缪走向不遠處的特别建築。
金寶光大廳是一棟以砗蟝為母體重金打造的獨棟建築體,它坐落在七瓣海島中靠中央的島嶼上,藍天、碧海、以及一座通體雪白、粼粼波光的超級巨大貝殼建築。
簡明沒有在島上怎麼走動過,自從捏在汪銘手心,他腳踩的油門是簡明的全部自由。
所以當他仰視這棟純白如碧玉的大貝殼建築時,不由得望了好久,不是他拖延時間,隻是單純被吸引。
層層疊疊的琉璃瓦沒有遺漏一處死角,沿着海浪般的褶皺細細密密彎曲攀升,上下兩瓣彎如荷葉邊的巨大雙貝在沒有支撐物的情況下,張開一條綿長又深邃的縫隙,純金色的燈光由深處向外彌散。
它很美,白日在陽光下如玉石柔軟溫潤,夜晚散布缤紛多彩的燈光。簡明癡癡看着,海風帶起腥鹹味,仿佛到了海底,他是被溫和的光所吸引的魚,不由自主的想進去一探究竟。
“寶藍色在你身上,比我還顯矜貴。”
簡明收回癡迷的視線,望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也不知道怎麼出現的汪銘。
他一襲考究的寶藍色晚禮服在餘晖下閃着細碎低調的暗光,平日松散的發向後打理成了利落文雅的油頭,光潔飽滿的額頭顯露不凡的貴氣。
今天将是簡明的初夜。
想到此處,那天生多情的桃花眼蕩起動人心魄的弧度,鎖緊前方包裝精美的人,程光發亮的手工皮鞋邁出優雅步段……汪銘來到簡明旁。
優美薄唇貼近他的耳畔,放低的聲音沉如大提琴,似最撩人心扉的琴弦,帶着輕顫的笑意吐出了每日必問:“吃藥了嗎?”
“嗯。”
點頭的下一秒,膝蓋一彎,簡明失去了平衡。
“春缪,你下去吧,我接他走。”汪銘心情極好,長臂一揮穿過簡明膝彎,将人打橫抱起,大步離去。
金寶光大廳其用途在于觀光和展覽,修建的并不高,供貴賓專用的觀光電梯經巧妙的設計藏在牆面褶皺的背後,如果沒人引領,恐怕會找好久。
夜色初現,餘晖消弭,觀光梯緩慢上升,汪銘抱着簡明欣賞窗外夜幕降臨的美景。
因為貼的近,簡明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煙味,是了……他的煙瘾愈發嚴重,已經到了換衣服都遮掩不住的地步。
汪銘滿意懷中的人安靜乖巧,輕嗅他點名要的清列木制香氣,多日緊繃的思慮得到了緩解,甚至那欲望呼之欲出,他壓制住,雙眼眯起,不急這一刻……今夜會很長。
如那一晚般漫長……
忽然一晃神,汪銘望進簡明波瀾不驚沉如夜色的眼眸,思緒瞬間将汪銘扯回了他一個人徹夜呆坐的一晚,是了,那一夜的深空和他的眼睛一樣深沉蠱惑。
“三少爺趕走了不少人?”
柯雪一把拉開他對面的一椅子,坐下問:“什麼事?能惹毛你。”
柯雪是出了名不畏身份的硬骨頭,被一道命令從實驗室中拖出來,面對這位衆星捧月卻在抽悶煙的大主角,她責問的口吻是相當不耐煩。
“讓我媽不要亂想,我最煩在我眼皮子下拉小團隊,眼裡沒個大小王。”
汪銘白了她一眼,沉住氣,用多年練就的理智壓下煩躁。
他明白母親單純又敏銳的小憂慮——無辜亂開人,這種略失理智、撒氣計較的小性子可不是他兒子的風格,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汪銘将原因藏匿起來,強橫奪過話題,反攻柯雪:“吾爔和冥雪士怎麼樣了。”
“……相當精彩,我甚至願意将此生都奉獻其中。”
汪銘躲躲藏藏,不說實情。柯雪不以為然,應他的需求大大方方的将那兩台魔鬼與天使般的機器分享一下。
“人一生的高光時刻其實很少,那種欣喜若狂、萬般美好的感覺像是一輩子中見過最華麗盛大的煙花。”
柯雪盯緊着汪銘,嘴上不掩飾的大加贊歎:“吾爔和冥雪士就是将高光時刻而誕生的愉悅心情無限放大、永久衍生,讓我看不到盡頭……”
這位未來的掌舵人貌似出了點小問題,為了不影響到自己的實驗,她用吾爔和冥雪士‘投石問路’一下。
汪銘壓抑着對這兩塊鐵疙瘩的厭惡,面上表露出一個上位者對下屬工作的質疑:“你控制住了?”
“控制住了。”柯雪柔和一笑,自豪無比。
“吾爔很聽話,很聽‘簡明’的話,我在用它打造冥雪士,而冥雪士……能說話了。”
汪銘詫異柯雪的進度,但轉而想到了那份清單上的留言,留言者的命名就是冥雪士,而柯雪的樣子是根本沒有察覺到那架機器繞過她做了什麼。
一股駭然升起的恐懼吞沒了他……
手上這隻煙燃盡熄滅了,汪銘打算再抽一隻。
“三少爺?”
柯雪叫了聲他,如此大跨步的進展,汪銘的反應為什麼會是生氣?
“讓李兆接觸一下。”火機點燃一隻新煙,汪銘恢複如初,煙霧缭繞中他挂起期待的微笑,李兆,恨不得将吾爔當場銷毀的李兆,他會将吾爔和冥雪士的每顆螺絲都翻個底朝天,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他想知道要知道什麼,還不容易?
吾爔或者吾爔和冥雪士,新的對手而已。
“随時恭候李兆院士的駕到。”柯雪也回一個笑,進一步試探:“但您不怕嗎?三少爺為什麼不說說發生了什麼?這樣我和你的母親才好幫助你。”
汪銘臉色沉下來,眼眸冷然,長久壓抑的不快令他不再維持虛假的表面,他挑明:“我讓李兆和蘭尚盯着你,就是怕你反過來害了全部。”
汪銘對上柯雪的雙眼,沒有避諱直言:“我信我母親,但不信你。”
“一個沒有道德束縛的科學狂人,立場從來不是人這一邊,但你隻要守規矩,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你做事。”
“回去告訴母親,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你并不值得過多托付。”
柯雪眼波微暗,舒展溫柔的笑容收下砸在臉上的逐客令,她倒不是氣憤,單純地是被汪銘的反應勾起了好奇心……
多數人面對超出自我掌控之事物的第一反應便是恐懼,能讓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大赢家在大半夜獨自抽悶煙,還打算獨自應對的事物一定非常可怕,她猜是吾爔,也或許是冥雪士。
“其實,最好的武器是簡明。”走之前,柯雪輕飄飄的提起了羅網交織中心的人物。
“三少爺,你不能捏碎他。”
夜色如墨,繁星熠熠,這塊泳池區十二點後便漆黑一片,無人打擾。
屋内悶的慌,汪銘不想讓簡明跟着吸二手煙,獨自一人散步到了這片泳池。
都覺得我對他不好嗎?
都已經和我結婚了,還是覺得我對他不好嗎?
汪銘在泳池旁的椅子上坐了一夜,他大腦亂如麻,除外那兩台機器,他還認真思索了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