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樣,你都得赢一回。”
有個人,站在鏡子前。
對鏡中的自己說了這樣一句話。
窗簾向兩邊滑動——
天光乍破,卧室刹那間變得亮堂堂,睡死在床上的人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
“真是非常抱歉,簡明先生,打擾到你午休了。”
黑色漆面高跟在窗前的軟毯上優雅一扭,刺目日光勾勒出高挑又豐盈的曲線——燕春缪站的極直極穩,手指忙碌在臂彎文件夾的電腦和紙張上。
簡明近視,又剛睡醒,聽聲音才知道來者是汪銘那位時刻精緻幹練的高級女助理。
描了妝的眼一擡,床上的男人還在浪費時間:“時間有點緊,造型老師一會兒就到。”
這套情侶睡衣是她挑的,簡明穿着還挺吸眼球,不過他好像又瘦了……
“給你看看,這是稍後要參加的晚會。”
“……晚會?”簡明還處于剛起床的發懵狀态,聲音也是沙啞的。
目前汪銘的大套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燕春缪的眼神中偷偷流露了些許情感,她無奈一歎氣,送上一張寫有‘汪銘&簡明的晚會’的行程表單,拿起床頭櫃上的眼鏡遞給惺忪睡眼的簡明。
“是特别的晚會,‘金寶光大廳’是梅花海島上最好的大展廳,今晚也是它正式開庭的第一天。”
“此宴會,本該宴請全空山市的上流人士,但汪先生想讓它的第一次,成為你們的美好回憶。”
“在剛剛的會議中,他臨時起意要定一場兩人的晚間大宴會。”
說完,文件夾一合,五指一張,拎起昏昏沉沉的簡明送去洗澡。
午休,從不和貧窮又勤奮的人搭邊。但汪銘輕飄飄一句,簡明就必須聽話執行。
為求完美,他從一開始的小憩變成了一覺擺爛到大下午,睡的頭昏腦脹、腳步虛浮,像個廢人。
而越廢,汪銘就越滿意。
因為越是攥死簡明,汪銘越能緩解吾爔所帶來的茫然失落感。
一架該被他掌控的武器,卻意外反過來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這是錯誤的。
汪銘沉寂已久的極端賭性和好戰鬥志蘇醒,他要将這架超出了時代、超出了能力的機器人踩在腳下。
溫熱的水流從吸頂蓬頭撒出,簡明合上萎靡的眼,任其淋濕。
深吸一口氣,彎彎曲曲的水順着脖頸流入衣領,身上的重量感越來越強,他昏沉的思緒也在這方密閉的空間中轉了起來。
那一天,心情不錯的汪銘帶着簡明去島嶼一角吃飯,吃到途中,一架無人機在衆目睽睽之下朝着他飛來,搖搖晃晃又目标精确。
有時候,人的行為真是好笑,卷天卷地鬥出來了各種尖端新玩意,一點風吹草動,就撤回到什麼都沒有的初始。
擊落無人機後,汪銘将能噴的下屬全用口水洗了一遍,當場開除海裡森林和梅花海島上幾個相關人士,最後将簡明鎖進一幢空曠又漂亮的奢靡籠子裡。
以雷厲風行的處置來掩蓋他的心驚膽顫。
“簡明先生,時間差不多了。”
“稍等。”
燕春缪敲門催促後,簡明脫下黏在身上的濕重睡衣,開始洗澡。
關簡明的大籠子是汪銘的臨海私宅,三層樓高,裡面有很多大房間、大廁所、大遊泳池,景色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推窗便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千丈懸崖和拍在崖壁上的驚濤駭浪。
除了不能出去,簡明能做任何事情。
無人機事件後汪銘下令清理了私宅裡全部的電子産品,包括那部隻有三個聯系人的新手機。
平時簡明靠看書打發時間,汪銘為他運來了許多精裝書籍,但在發現裡面夾雜了很多男男情愛的赤裸書後就沒碰過了。
“他體重又下降了,會影響衣服的穿着效果嗎?”燕春缪捏着移動衣架上第一件白色西裝晚禮服,用珠寶一針一線縫出的立體花紋在鎂光燈下散發令人陶醉的瑩潤之光。
“不是半個月前剛量過嗎?哎喲,我好不容易加班趕出來的,怎麼就瘦了呢,這孩子。”造型師是個急性子中年女子,她像個圓潤矮小的土撥鼠,陀螺般繞着多面鏡台上的簡明團團轉,嘴上心疼地埋怨,手中的皮尺快速對着他消瘦的身子比劃。
“不行不行,換換換!上身後腰部會空蕩蕩的,不合要求!”
“這件吧。”燕春缪火眼金睛,在一衆西裝裡拽出一件超窄身的寶藍色西裝。
常駐這棟氣派小樓的隻有三個人,主人汪銘、囚徒簡明、還有一個透明的女保姆。
沒有人氣的屋子會冷,所以簡明時常會去三樓的大落地窗前曬太陽,在有限的視野裡默默注視這片汪家未來重點加注的島嶼。
那一天他又癱在椅子上曬太陽,一道突兀的門鈴響起,驚的他的心顫了顫。
透明人會去處理吧,簡明沒動,他不想被告狀。
然後門鈴一直響,甚至傳來了敲門聲和人聲。
簡明握起拳頭,起身下樓,走向了門。
一輛大卡車運來了一批造價不菲且非比尋常的超精尖儀器,全都是來圖定制,發貨地來自世界各國五花八門又名聲赫赫的實驗室。
物流小隊像請神般小心翼翼地為簡明一一拆封,按照說明書鄭重其事地将裡面的部件盡數碼開,最後雙手遞上訂購單,請他盤點,請他簽字。
【我隻是比較忙,并不是找不到你,我的主人。】
留言者:冥雪士
收件人:簡明先生或汪銘先生
簡明直愣愣望着鋪滿了整個大廳和擠滿了花園的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機械儀器們,腦仁突突跳,手裡的清單跟着抖個不停。
忙活半天的物流小哥們看到他這副反應,頓時如喪考批、狂冒冷汗,個個駭得不知所措,抓耳撓腮一番,趕緊上報。
汪銘很快出現,帶着一群人,順帶抓回了去體檢的保姆。
他沒有定過這批貨,沒有下達放行物流的命令,沒有批複保姆的體檢訂單,更沒有支付資金等等。
全部的行為,通通沒有!
“還好還好,你瘦啊,是不瘦肩膀的。”造型師動作幹淨利索,捏着化妝刷在簡明臉上輕點幾筆,瞬間消滅他萎靡不振的模樣,變成不愛說話,但看着就極養眼的冰塊帥哥。
“你這底子能吃娛樂圈的飯,嗯……頭發上次修理過,微抓兩下吧。”發膠咔咔兩下抓出淩亂美感,她退後兩步,仔細端詳了會兒——雖然遺憾計劃表上的白西裝,但能将寶藍色穿成眼前一亮的貴氣王子也不多見。
“我開車送你過去。”燕春缪挪開眼球,看了眼平闆,時間剛剛好。
傍晚的暮色将天際線熔成鎏金滾邊的絢爛綢緞,縷縷斜陽穿透行道旁的棕油樹,将行駛中的邁巴赫鍍成蜜糖色。
大自然的絕美餘晖映上後座的男人,他寶藍色西裝流轉着深海與星空間的碎光,銀絲和布料撺掇成流線在光影交錯間閃着精貴的光澤。
一份被精心打扮過的禮物,毫無生氣的斜斜靠在車窗上,空洞的墨色雙瞳望着窗外劃過的海岸線。
蓦然間,簡明想起這是他此生第一次坐女人開的車,燕春缪也是這半年來接觸到的唯一一個女人,一名一絲不苟、恪盡職守、不知疲倦到像台機器的特級助理。
想到此處,腦中再度閃過那天的畫面,呼吸一滞,他下意識的一抓,煞白的指尖閃着一顆深邃如夜空的藍寶石袖口。
那時,為了不讓汪銘察覺,他僵硬着臉像個被關傻了的沒有靈魂的木偶,甚至連視線都不敢亂瞄,生怕表情暴露了什麼,面對汪銘蓄滿風暴的審問,簡明坑坑巴巴的回複,讓一衆人都以為汪銘關了個失語症患者。
這批物流箱中拆封出的頂尖儀器們是他一份計劃表裡的必要工具。
假如吾爔要替換最合适最完美的部件,那他就必須用這批定制的頂尖儀器去耗時耗力的制作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