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聲慢低下頭,眼底一片厭惡。
周圍的一切忽然變得面目可憎起來,沈聲慢不願在此停留太久,更不願讓漆夜彩與他們過多交流,隻聊了幾句家常,便找借口帶着漆夜彩離去。
離開了小鎮,沈聲慢終于松了口氣。
漆夜彩冷不丁出聲:“慢慢是不喜歡多出來的家人嗎。”
沈聲慢自知瞞不過漆夜彩,神色落寞,坦然道:“我以為我會是那個唯一,擁有全部的愛。”
漆夜彩停下腳步,摸了摸沈聲慢的頭:“會有的。”
沈聲慢受寵若驚地低頭笑道:“有師姐在,慢慢就已心滿意足。”
回到純正堂,外面站着一位身姿挺拔修長的青年,沈聲慢剛回溫的臉色頓時又冷了下來。
白硌塵來得匆忙,身上還穿着聖使羽衣,看到沈聲慢就當空氣一樣忽略掉,他朝漆夜彩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漆夜彩知道他想說什麼:“無妨,就在這裡說吧。”
白硌塵非常刻意地看了眼沈聲慢,但也理解了漆夜彩的用意,道:“大人,現在各界都在尋靈源攜帶者,還有聯手合作的打算。”
漆夜彩道:“嗯,知道了。”
白硌塵委婉道:“……大人這事有點魯莽了。”
漆夜彩點頭:“你覺得應該如何?”
白硌塵低下頭:“恕屬下愚笨,不知大人為何要讓自己處于衆矢之的的境地。”
漆夜彩莫名問:“白硌塵,你想得到靈源嗎?”
白硌塵心虛又坦然道:“大人恕罪,屬下确實懷有私心,渴望更強大的力量。”
漆夜彩道:“那得到之後你想怎麼做?”
白硌塵被問懵了,實在琢磨不透漆夜彩的心思,但在這樣一個審判官的面前,還能藏什麼心思,幾乎是本能地老實交代。
“物以稀為貴,屬下自然是想要舉世無雙,但也想過要創造更多的靈源。”
漆夜彩笑了:“你的想法,我過去就實踐過。”
白硌塵驚愕擡頭:“……大人?”
漆夜彩微歎一息:“可惜下場并不好。”
白硌塵感覺漆夜彩說的是最簡單樸素的話,絕不會比他平常的阿谀奉承更彎彎繞繞,但為何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漆夜彩道:“所以便讓它們都來實踐一下吧。”
白硌塵不敢再多問,隻好自行消化。
沈聲慢認真聽着,能摸出個理所當然來,但她對所謂力量毫無興趣。
盡管她很清楚力量至上,可力量是沒有窮盡的,是無聊是苦悶是乏味的。
先前靈力衰退,那些個神仙妖魔,還不是跟個凡人似的,有什麼特别的。
與其追求這種永無止境虛無缥缈的東西,不如好好享受現有的生活。
而力量說到底,努力努力總會有的,但有些事物,再努力也毫無結果,比如感情,比如人心。
沈聲慢曾拿弟子做過實驗,再愚笨的弟子,逼迫一把,也有會有長進,但感情不同,再怎麼逼迫也不會相愛。
甯願你死我活,也絕不施舍分毫。
哪怕扒皮飲血,也看不透人心。
*
黃昏之時,将為人母的婦女正準備回屋休息,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有些緊張,喚她郎君出來。
男人問了聲,外頭傳來難辨雌雄的輕柔嗓音:“娘,爹,是慢慢來了。”
屋裡兩人皆是松了口氣,男人打開門,貌若好女的少年一襲淺裳,展露清純無害的笑容。
“慢慢好生想你們,今夜可以住在這裡嗎?”
養父爽朗開口:“快進來快進來,别着涼了。”
沈聲慢摘下輕紗鬥笠,輕輕帶上門,将鬥笠挂起來,轉身,腳下一滑:“哎呀……”
養父眼疾手快,把沈聲慢拉起來。
沈聲慢雙眼微眯,眼底浮出一絲狠毒與怨恨,袖中刀滑出袖中,筆直捅入養父腹中。
刺痛傳來,養父頓時睜大了眼睛,扶着腰,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一時尚未反應過來是刀,還以為是沈聲慢身上的首飾。
本柔弱溫和的臉上盡是厭惡之意。
“慢慢!你……你這是做什麼?”
養母頓生恐懼,卻還是走到了丈夫身邊,扶上那沾滿血的刀柄,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聲慢。
沈聲慢抿着唇笑意拉長,她一手撫摸在養母的微微凸起的肚子,盡顯輕蔑之意:“好妹妹,姐姐等不到你出生了。”
音落,她的手毫不留情地塞入了女人腹中,隻聽一聲痛吟,鮮血味頓時蔓延在空氣當中。
男人忍着劇痛,拔出匕首,捅向沈聲慢。
沈聲慢笑出聲,一手抹了他脖子。
“我供你們吃喝,護你們享福,隻求你們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為什麼你們要背叛我?!為什麼要偷偷生一個孩子?!”
男人低啞的嗓音從被掐住的喉中溢出:“我們隻是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沈聲慢覺得可笑至極,“果然呐,人還是逃不過血脈的誘惑。”
女人痛哭出聲:“慢慢,我們真心把你當孩子的……”
沈聲慢譏諷道:“你們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我給你們一切安逸生活,你們隻會有我一個孩子……這麼迫不及待,這麼得寸進尺。”
“兩個賤人,背叛我,不得好死。”
“……”
沈聲慢收拾完血腥的現場,鍋裡的水沸騰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水燒幹了。
她提着菜籃,将裡頭的骨頭一塊塊擦幹,放入菜籃當中,在上面蓋好一塊染滿芳香的手帕。
滅了燈,室内一片詭秘的昏暗,一切平整如新,好似從未有人生活過。
恬靜溫雅的少女平靜地走在鎮上的小路。
此夜平靜無風,少女的妝容很淡,瘦削的身子骨,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弱不禁風。
路上有幾隻野狗追逐,啃咬在一起。
沈聲慢跟着野狗走進偏僻的林裡,掀開手帕,将菜籃中的骨肉倒了一地。
野狗聞香而至,她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說:“乖,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