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本在純正堂附近的村子裡,聽到沈聲慢的聲音,她沒急着前去,而白硌塵提前一步把沈聲慢拎到了漆夜彩面前。
清俊的青年人神色略顯慌張:“大人,屬下本想來尋找大人,途中看見沈堂主,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漆夜彩從白硌塵手中将人接過來。
脆弱的少年掙紮地仰起頭,眼裡泛起釋然的晶瑩:“師姐,你終于來了。”
方才聽沈聲慢的聲音還沒感覺,這會兒見沈聲慢的模樣實在凄慘,甚至有點觸目驚心。
一整個血人一樣。
其實本不至于如此,白硌塵想想就想掐死沈聲慢,他本來用法術收拾了一頓。
不料這個人妖變态,路上故意把自己打成搞得慘不忍睹,就是為了博取同情。
若是夜慕燼那個賤貨還活着,也是遇到對手了。
沈聲慢看起來傷得很重,但白硌塵畢竟沒下死手,漆夜彩雖不是專業的醫師,但治愈這樣的傷勢也是綽綽有餘。
漆夜彩留意了沈聲慢身上的手,對方很謹慎地把痕迹都清除了,無法查詢蹤迹。
但從沈聲慢的情況可以判斷,對方實力遠在她之上,絕非凡人,未使用武器,僅僅是最基礎的法術,碾壓式的差别。
沈聲慢換了身素色的衣裳,躺在榻上,被詢問間,有意瞥了眼漆夜彩身後的白硌塵,氣若遊絲般輕柔軟綿:“師姐,慢慢記不得了……”
漆夜彩點頭:“好,那便不要想了,好好休息。”
沈聲慢乖巧點頭,像一個被丢棄在外被好心人撿回去剛洗幹淨的布娃娃,模樣脆弱惹人憐。
白硌塵在後面恨不得想立刻掐死這個賤人,她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眼神,不就是在暗示漆夜彩,他就是罪魁禍首嗎?
但沈聲慢未免太天真。
她以為自己是誰?居然妄想漆夜彩會因為他傷了她就對他如何?真把自己當漆夜彩的心頭肉了?可笑至極。
漆夜彩給沈聲慢蓋好被子,看着她睡下,轉身看了眼白硌塵,白硌塵意會,先離開了屋子,漆夜彩走在後面。
兩人在不遠處的亭中停下。
白硌塵幹脆地單膝跪下:“沈堂主是屬下所傷。”
漆夜彩靜默片刻,這無波無瀾的安靜,讓白硌塵内心翻來覆去不得安甯。
女人衣裳間摩擦聲打碎了這股讓白硌塵難耐的安逸,聽得她恰如平常的聲音:“起來。”
上界沒有跪拜禮,但白硌塵不是第一次向漆夜彩下跪,他自然是裝模作樣,但他實在不敢擡頭跟漆夜彩那雙漆黑的眼對視。
隻希望那目光離他遠遠的。
所以,他頭越低越下。
似乎是為了緩解這空氣中蔓延的僵硬,漆夜彩笑了下:“你是大聖使,不是我的屬下。”
白硌塵低着頭,夜色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有幾分誠懇幾分真摯:“大人是屬下一輩子的大人。”
“……随你。”
漆夜彩懶得再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纏,做了幾輩子屬下,他這麼堅持不懈,那就随他吧。
盡管每次,他都抱着謀逆之心。
隻是過去藏得好,彼此也看破不說破,做一對各懷心思的上下屬。
但今時不同往日,彼此之間已挑明。
漆夜彩還能調侃:“你的宏圖霸業進展如何?怎麼,主君之位拿得下來嗎?”
“……”白硌塵渾身一激靈。
沒想到漆夜彩這麼暢快,他若是再裝模作樣就是不知好歹矯揉造作了。
“萬事俱備,隻差一個契機。”
漆夜彩流暢地接下去:“一個上界需要主君的借口?”
白硌塵謹慎點頭:“是。”
漆夜彩擡頭看了眼:“快了。”
見漆夜彩準備離開,白硌塵心頭一緊,指尖紮着掌心,竭力克制着聲音:“大人就不打算問屬下些什麼嗎?”
漆夜彩才邁出一步,又收了回來,她清沉的雙眼望向他:“想要我問什麼。”
清冷的月光落了羽衣滿身,粼粼如霜雪,落在眉睫,青年纖密的長睫似是羽刷,顯得落寞。
“比如幾世輪回,比如熒惑,又比如……純正堂,這些,但凡您想知道,屬下都如實回答。”
漆夜彩想了想:“好。”
白硌塵忽然有些難以自禁:“可您不問。”
漆夜彩緩緩舒氣:“我想知道的不需要問。”
白硌塵緊追着她的尾音:“可屬下想讓您知道。”
漆夜彩擡眸,對上他淺淡的眼眸,又錯開了目光:“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白硌塵定定望着她,眼底翻湧着濃郁的情緒:“您知道的,因為聖使的身份,每一次輪回都有我的參與,而我從頭到尾,都擁有全部記憶。”
漆夜彩點點頭:“我知道。”
“所以呢……大人不想問我點什麼。”
“不是不想問,而是沒必要問。”
“您總是這樣。”白硌塵歎息苦笑,“您從來不願問一個解釋,從來好像了如指掌的模樣。”
漆夜彩也不急着走了,雙手抱胸,指尖輕點着,耐着性子聽着:“你想說什麼?”
言下之意讓他不要廢話。
白硌塵面上透露出一絲脆弱:“您總是,不聞不問,就在一無所知間,判了他人死刑。”
漆夜彩氣息一頓,有點興緻:“怎麼說?”
白硌塵道:“您對夜慕燼不是這樣的,哪怕很小的事,您總是要讓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