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時空亂流中,“祂”被抓住了。
陷入一片混沌中,“祂”變成了眼中的“它”。
它感覺身體在不斷墜落。
墜入一片黑暗,四面密不透風。
“呯——”
鎖鍊撞擊牆壁的聲音,在狹隘的空間裡來回蕩響,尖銳又刺耳。
“吱吱——”
“吱吱——吱吱——”
黑漆漆的老鼠無意間闖入了籠子,它四處碰壁,尋找着一處洞口鑽出去。
一隻手伸了過來。
或許,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為手了。
潔白得近乎的皮膚,上面長滿了晶瑩的倒刺、鱗片,冷瘦的手指纖長如枯枝,尖銳的長甲如冰錐一般。
老鼠被抓住了。
鮮血溢出。
老鼠仍舊在不斷掙紮。
血腥味在密閉的空間蕩開。
老鼠咬住了鎖鍊。
手松開了,老鼠還活着,溜走了……
溜走了……
一雙潔白晶瑩的眸子盯着它從縫隙中流走,一片死寂的眼底中流露出一絲向往……
它的腿斷了,動不了。
它隻能爬過去,用長甲使勁扣着那處縫隙,繼續扣着,期盼着它一點點變大。
一開始會有螞蟻爬進來,後來會有蚯蚓爬進來,今天有老鼠爬進來……
它想看到更多更多……
倘若有一天,它也能出去……
它的手可以放出去了,外面好冷,但它好喜歡這種冰冷,它感覺到冷了,渾身都跟着起反應,有時候冷得受不了,它會猛地縮回來,牽扯着渾身都有活力,有時候它忘記了,手都沒知覺了,它才後知後覺收回來……
直到有一天,它的手被踩了。
它不知道是什麼,隻知道那是一個很硬的東西,像四周的牆壁一樣,很尖銳,像它的長甲一樣。
那東西穿過它的掌心,紮入地面,它的手像是被釘住了,動彈不得。
好疼。
好像有什麼液體流出來了,它聞到了一股跟那天老鼠流出來的相似味道,從洞口傳進來,陌生又熟悉的鐵鏽味……
過了好久好久,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它都快忘記了……
沒有螞蟻,沒有蚯蚓,沒有老鼠……
它再沒有見過它們。
它的掌心多了個東西,它不知道是什麼,很久之後,掌心的傷口愈合了,東西還在裡面。
破裂的牆壁填充了,它還在裡面。
隻是空間越來越小了,小得不夠它伸展四肢,它隻能抱着膝蓋,頭頂着牆,背靠着牆,手臂碰着牆,腳趾抵着牆。
“不要想着逃出去,你應該适應黑暗,我們都是被遺棄的靈魂,隻配活在黑暗裡,永遠見不得光……”
它要窒息了……
它忍不住躁動了,在這個極小空間裡,瘋狂地嘶吼、剔打,長甲在牆壁上刮出刺耳的音調,斷了又長,長了又斷……
它像個原始的野獸,粗魯、蠻橫。
累了,就睡了,又被凍醒。
過去的畫面在腦海裡翻來覆去,它朦胧間想起來,原來它不是小孩子,它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是個可以直立行走的大人了。
大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它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被關起來?
日複一日的破壞,終于讓它再次被牢籠捅穿,這一次,它毫不猶豫地扒開了黑暗,微弱的暮光刺痛了它的眼。
它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流淚……
它的雙眼極緻的純淨,卻畏懼光明。
可它仍然無法自控地走向光明。
*
夜幕之下,暮鴉停落在枯枝頭。
它從牢籠裡出來後,用了一段時間,适應了光明,它終于能看清世界了。
原來這個世界不止是黑色的。
它看到了很多動物,螞蟻、蚊子、蒼蠅、老鼠、黑貓、烏鴉、貓頭鷹……
最常見的就是烏鴉。
它第一次看見烏鴉的時候,烏鴉看起來好複雜,好遠、好高,顔色鮮豔極了,像是浩瀚的星空。
可這種感覺沒過多久,它就隻能看見黑色了,烏鴉變成黑色了。
烏鴉本來就是黑色嗎?
烏鴉總是在降落的瞬間,化為了人形烏鴉,黑毛黑眼,尖嘴長喙,人身鴉爪,翅膀長度超過尾,身後拖着長長的黑影。
它嘗試跟它們交流,但它忘記了怎麼說話,隻會模仿那些小動物的聲音,它懷疑它們聽不懂,而烏鴉人不怎麼說話。
它喜歡待在水邊。
水是這裡最清澈最幹淨最漂亮的東西,它舍不得碰水,因為它太髒了。
它隻在岸邊看着水,水裡有個人,白白的,髒兮兮的,看起來像隻鬼。
鬼的頭發好長好長
它揮了揮手,鬼也朝它揮了揮手。
它經常來岸邊看鬼,因為隻有鬼,才會對它的動作有所回應。
雖然總是模仿它……
不過它也會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