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漆夜彩依舊隻是一個凡人修士。
一介凡人,來到上界,進入天庭,接觸天道,成為第一秩序官,為了改變凡人被非凡界定義為“浪費生存資源的廢物”,被肆意擄掠、虐殺、買賣、驅逐的現狀。
如果連自己都抛棄了凡人的身份,哪怕立場依舊堅定是凡人,一切也顯得蒼白無力。
終究是“神”在統治人類。
所以她必須是作為凡人,隻作為凡人,開辟一條道路,以凡人的身份奪走神的話語權。
同類與同類尚且無法互幫互助,何況非凡者與凡人?她根本不信白硌塵是真的追随她,心甘情願做她的屬下。
他恐怕很嫌棄她凡人的身份,卻因為救命之恩忍辱負重,畢竟曾因此受到不少嘲諷——一個非凡者做凡人的狗腿子,賤得慌。
而她的靈源,她的秩序官身份,她在上界無敵手的力量,又讓她站穩了腳跟,一切流言蜚語不歡而散。
漆夜彩曾以為是這樣,所以白硌塵終于也是心甘情願,卻沒想過另一種可能——
倘若白硌塵本身也是凡人呢?
白硌塵的話讓夜慕燼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斟酌“忠一不二”和“情有獨鐘”的區别,畢竟他無法理解人類詞彙的内涵。
最終他會選擇直截了當——
“你的忠一不二,就是讓漆小姐為你生孩子?甚至……跟别人生你的孩子?”
夜慕燼這段話實在太癫了,癫到衆人沒有一個把他的話當真,都以為是笑話。
何況上界生靈最排斥情愛與生育,隻有嘲諷的份,根本不會把這種事當真。
而夜慕燼的瘋癫是出了名的,胡言亂語是他的日常,胡編亂造是他的本能。
但漆夜彩知道,夜慕燼說的是真的,最多是會錯了意,誤解了實際含義。
可就算是真的,也實在離譜過頭了!
白硌塵在想什麼啊??
一旁的白硌塵渾身一怔,背後直發涼。
他埋藏這麼久的秘密,不僅就這麼草率地被發現了,還當着漆夜彩的面被揭穿了?!
但這麼多風浪都沒把他拍死,又怎麼會因為夜慕燼這個瘋子的一句話就沒了後路?
白硌塵下意識避開漆夜彩的視線,臨危不亂地一笑,選擇裝傻:“太子燼這是何話?”
哪曉得夜慕燼根本不搭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顧自說着。
“人類之間的情愛,好像本就是用繁殖來體現的呢,畢竟連發情……都能美其名曰是愛情的動物,交個配就自诩是偉大了,再創造一個小動物出來,就是貢獻了……”
少年掩唇譏笑,周遭聽聞此接連發出嘲笑。
沒有自我意識的低等動物,他們不屑一顧,但稍微高級一點的凡人,有那麼一點自我意識,又有部分難以抑制天性與生理現象,是更高維度的神魔的餐後笑料。
“就是這樣惡心繁衍過程,被一代又一代的人類美化成各種情愛,真是可笑至極。”
“人類這種動物最擅長花言巧語,不過是遵循自然天性帶來的生理現象,圖一時歡愉,哪有所謂高尚而純粹的感情?”
“什麼情情愛愛……穿着衣裳的發情罷了。”
“愛情就是一場騙局,醜陋的人類用來規訓蠢貨的工具,所有相信愛情的人類動物都是蠢貨。”
“呵……不如改名叫發情畜牲與洩欲工具之間無法自控的純自然配種情~”
頓時哄堂大笑。
太上九子中的其二太子燼夜慕燼、太子宸白硌塵是這場笑話的主角之二。
剛上任不久的天庭第一秩序官漆夜彩,更是主角之一。
神、凡都有了。
一場堪稱可以登入上界史冊的笑話就這麼誕生了。
現在不論夜慕燼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大家本就也不在乎是真是假。
隻要這場笑話,足夠炸裂、好笑。
白硌塵頭一次啞口無言沒了轍,或許可以說,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他的能言善辯無法用在他們隻想聽笑話的情況上。
除非鬧出更大的笑話掩蓋住。
他倒也不在乎名聲被污蔑,一來早就烏漆嘛黑了,二來上界人沒有道德潔癖,根本不在乎你的名聲好壞,他們隻在乎自己覺得好不好玩有沒有趣。
所以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事後他還是那個太子宸,能與他們談笑風生,甚至将這場笑話當飯後談資。
但對漆夜彩不同。
這一場笑話,對她幾乎是斃命的程度。
他們本就是沖着凡人才覺得好笑,也正是對凡人令人發指的苛刻得以好笑。
上界對漆夜彩成為天庭第一秩序官這件事,本就嗤之以鼻,嘴上是瞧不起人類,實際上是不服憑什麼低等動物能爬他們頭上來了。
誰都不信一個凡人能保持凡人的身體在上界來去自由,更不信一個凡人能靠自己的實力拿到本該是天帝才擁有的權限。
——除非她跟天道有一腿。
因此,他們甯願相信無情無愛的天道化身是一個為愛付出一切的腦殘。
即便這荒唐至極。
包括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忍辱負重方成大事。
他瞧不起所有人,所以無所謂。
但漆夜彩呢?
白硌塵仰頭看漆夜彩。
從這個角度看,漆夜彩也在垂眸看他。
她的眼神很冷很淡,卻又很沉很穩,似是沉澱了許久的風霜,才得以鑄成不可磨滅的盾牌,更内斂更鎮定。
真正方寸大亂的竟是他。
白硌塵一瞬間感到無比後怕,漆夜彩竟一夜之間變得如此陌生。
他不信有人未遭重大變故,卻能一夜之間飛速成長。
從今天一開始,漆夜彩醒來的異樣,那場夢……她或許已經不是原來的漆夜彩了。
那她發現他的真面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