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天空中忽然狂風大作,吹得地面砂石亂飛,門窗哐哐作響,一個巨大的黑影自夜色中無色殺出,疾風與利爪掠過那束火苗,帶起黏稠炙熱的血漿。最後幾點火光在地面被吹散,孫二郎仰頭一望,看到一個碩大的黑影已經落在高牆上,爪子上的血順着泥牆蜿蜒而下,像兩行血淚。
方才還大放厥詞的人跌跌撞撞,捂着眼眶痛叫着,忽地又聽到嗖嗖兩聲,那人應聲而倒,險些砸到孫二郎身上。烈風鼓動,更襯得持弓之人身姿挺拔,颀身玉立。孫二郎眼眶一熱,險些墜下淚來,恨不得将自己縮作一團投入她的懷抱,“大俠救我!”
小巷裡刀劍碰撞聲不斷,殘影不絕,又見得一個破爛籮筐在混亂中躲閃前進,場面頗為滑稽。
就這當口裡,這時有人在巷道前大喝一聲,“什麼人在那邊!”
不知是誰喊了聲:“撤!”兩幫人馬一哄而散,隻剩下隻抖個不停的籮筐。腳步聲穩且快,不過瞬息便來到巷子深處,伴随着锵的一聲響,那竹簍被劈開兩半,露出一個完好的孫二郎。
“你是哪個?因何事在此鬥毆?他們都是什麼人?”青年英姿勃發,腰間魚符牌泛着冷冷的光。那孫二郎見他身穿官服,一顆心完完整整落回實處,大驚後大喜,眼白一翻,竟是昏過去了。
那青年嗅出空氣中的硫磺味,又好似聽得窸窣的輕響,握着刀謹慎地朝巷尾堆積的雜物慢慢走去。
姜月看着地上的影子越來越近,心跳也跟着慢慢加快,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宋旒沖進來的一瞬間她本想翻牆走的,趙簡卻将她抱着來了這裡。她與趙簡身處兩堵高牆之下,這裡空間狹小,像一個拉長的八字,最外頭的空間還能勉強容得下一人,越往裡走就越逼仄。兩人盡可能往裡塞,隻因裡間伸手不見五指,隻要維持原狀,宋旒僅靠目力未必看得清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兩人。
憑着良心說,趙簡找的這個地方極其隐秘,他想得也很周到,知道孫二郎還在外面,宋旒肯定不會丢下孫二郎往暗處探查。但姜月還是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他,即使知道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趙簡似有所感,臉偏了偏,慢慢伸手,非常準确地用袖子幫姜月擦了擦鬓角的汗,用氣音說道:“他不會發覺我們的。”
姜月心裡罵了聲:“閉嘴!”她伸手摸向趙簡的臉,将他的嘴緊緊捂住。
比起被宋旒發現自己在暗中查案,她更害怕宋旒發現自己與趙簡幾乎鼻尖對鼻尖地站在一起,這樣的地點、這樣的姿勢,她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因要射箭,姜月帶上了扳指,玉扳指外圍暴露在空氣中,浸滿了寒冬的冷意,這冷意壓着他的嘴角,讓他的心為之一顫,但她的掌心熾熱,還捎着用弓後的木制沉香,碾着他的唇,緊緻的冷熱反差、她因為緊張用力将他呼吸遏制的力度,趙簡心裡默默衡量了一下,覺得更像是折磨和懲罰。
姜月感覺趙簡非但沒有放松,反而像一根弦一樣緊繃起來,同時感覺掌心的鼻息忽然變得悠長而炙熱,慢慢松開了手。即便如此,她的指畔仿佛還能感受到殘留的唇線,線條利落流暢,但又十分柔軟的唇。
姜月身後的縫隙已經小得讓她無路可退,兩人都側着身,借着黑暗肆無忌憚地将視線流連,這樣的姿勢很适合擁吻,也适合做一些擁吻後該做的事情。
姜月聞到了他身上的藥味,又嗅到了他衣襟間的竹葉清香,這味道未能讓她清醒,反而讓她有些心猿意馬,她往後退,卻也隻是徒勞,背後懸空的感覺讓她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她隻好又往前探身,趙簡一直很安靜,倒顯得姜月毛毛躁躁的,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停了動作,動作的衣料摩擦聲漸漸小了下去。
好熱,這裡一點都不通風。姜月低着臉,盡量忽視額角濕潤的熱意。這裡的空間太小,空氣不足以供給兩人呼吸,時間似乎也發生了錯亂,時間變得漫長,他們能清晰聽到呼吸起伏的聲音,也能清楚感知着對方細微的變化。
太熱了,姜月受不了了,趙簡的大氅傾蓋下來,她被整個兒裹緊,他們的氣息緊緊纏繞交|疊在一起,誰也分不清是誰離誰更近一些,隻知道對方的溫度好像要把自己熔化了。
很不合時宜的,姜月忽然想起了玉泉宮那場未盡的情|事,那時候自己手是放在這兒的嗎?她望着自己勾搭在趙簡肩頸的手臂,忽然被唬了一跳,好似從夢中驚醒一樣:這還是我的手嗎?什麼時候跑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