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遊廊,竹林蕭蕭,元景帝指着一側的小庭院道:“以前你就是在這兒晨練的,那雁翎刀比你個子還高,看着真是叫人心驚。”
元景帝又想到什麼似的,望着趙簡道:“母後年紀大了,有些事也越發執着起來,做兒子的要多擔待些。”
趙簡點頭應是。
頓了一下,元景的語氣帶了些憐惜,補充道:“若是受了委屈,來和朕說。”
趙簡搖搖頭,回道:“臣弟沒有覺得受委屈。”
元景帝回想自己習慣性哄小孩的語氣,有些失笑,“确實,你現在可是大都督,不會受委屈了。”
姜月心道這兩兄弟感情可真是好,在皇家可不多見。他們剛剛提到了皇太後,姜月更不可能走了。她在幾人身後從屋宇掠下,鑽進竹林,繼續偷聽。
月華如水,元景帝心胸舒暢,換了個話題,“之前幽州那個姑娘......”
一陣風掠過,竹林沙沙作響,姜月沒聽到趙簡的回答。
元景帝語帶笑意:“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姜月精神為之一振:什麼幽州?什麼姑娘?什麼很多年?她側起耳朵,忽然感覺到某種濕漉漉毛茸茸的東西拱了拱手心,不由頭皮一炸。
“說起來,最近可有什麼合眼緣的姑娘?”元景帝溫文爾雅地捋起了須,肖似趙簡的鳳眼眼角漾起笑紋。
“确實有一個......”趙簡語調柔軟下來,“但是臣弟還未問過她的意思......”
元景帝很欣慰地停下腳步,眼睛眨了一下,似乎一點不好奇是誰家的閨閣,“确定女孩家的心意後來找朕,朕為你做主。”
“是......”趙簡的話頭一頓,與元景帝齊齊望向竹林一角。
姜月看着弓起背蹭着大腿要她摸的狸奴欲哭無淚,敷衍着摸了兩下,無言求它千萬别再喵喵叫了。
結果那胖狸奴叫得更銷魂了。
劉公公伸頭看了一會,道:“是狸奴,小皇孫養着的那隻好像也是在雲台宮附近撿的。”
元景帝點點頭,擡腳欲走,卻看到趙簡的臉已經冷肅下來,朝那片竹林沖了過去。
“唰——”一條身影忽然從花叢中飛竄出來,拔腿就跑,元景帝驚詫之中辨别出,這似乎是個穿着一身舊宮服的女子。
“護駕!護駕!”劉公公大喊起來。
“饒命!”姜月捏着嗓子高喊一聲,看着趙簡身影漸近,跑得有些狼狽,慌亂之間袖子落出幾樣物件。
趙簡加快腳步,一躍而起,擊出一掌。一陣風拂過,他似乎辨别出某縷熟悉的氣息,忽然将掌上的力量卸下五成,往那人背後一拍。
姜月踉跄一下,踩進河邊的濕泥裡。
耳邊水聲漸近,趙簡伸手去按那人肩膀,喊道:“轉過身來。”那人卻好像腳底一滑,栽入水中。
“撲通——”一聲,趙簡手中隻剩幾縷破碎布條,黑黢黢的金水河濺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水花。
趙簡看着湧動的河流,驚疑不定,朝前來接應的禁衛道:“派人下去找!上遊下遊都派人守着。”
“要活的!”他加重了語氣,轉身大步離去。
元景帝跟在身後,撿起那宮女掉下的兩隻舊玉簪,心中有幾分明了,又聽說那宮女躍下了金水河,輕輕歎了口氣。
金水河水流湍急,暗流湧動,即使是熟識水性的人也未必敢輕易涉足,更遑論這還是在不能視物的黑夜。
這宮女,十有八九沒了。
這天夜裡,禁衛軍齊齊出動,風馳電掣,頃刻間火把的光映紅了半邊天際。
瑤月宮内,墨竹親自領着一隊禁衛軍來到殿門。
皇宮中的騷動已經持續好一陣了,姜月淺眠,不可能到這時還未發覺,巧心和蕊心都很默契地攔住殿門外,不讓禁衛闖入。
兩方僵持不下之時,内間黯淡的燭光下映出一個窈窕人影。
而另一側,一個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然浮現在外室窗紙上。
巧心和蕊心齊齊變色,想要沖入殿内,這回禁衛們默契地站成一排,如銅牆鐵壁,堵在了門邊上。
姜月繞過六折山水屏風,長發披散在肩側,幾滴晶瑩水珠從黛眉落下,滑過白皙的肩頸,被柔軟的巾帕吸收殆盡。
她邊擦着頭發邊在黃花梨鏡台前坐下,甫一擡頭,就看到鏡中映出一個男人的身影,她驚得叫了一聲,轉過身來。
“秦王?”姜月眉心蹙緊,語氣帶着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