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簡的背後早已冰涼一片,一顆心還未回到原處,剛想開口訓斥,趙熙柔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指尖,粉藕般的小臂蹭了蹭凍紅的臉,巴巴望着趙簡,“阿狸累了,站不動了。”阿狸正是趙熙的乳名。
趙簡忽然就罵不出口了,幫他戴好兜帽,又将人抱了起來,看了一眼姜月,垂眸道:“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不能這樣叫我,你要叫我叔父。”
“知道了,皇父父。”
趙簡又是一哽,堅持不懈地又教了一遍,趙熙一字一頓,終于說對了。
哦......原來是咬字不清。如果他有孩子自己都不知道,那我這情報工作做得也太差了。姜月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誰帶你來的!”趙簡環視一周,街道兩邊忽然嘩啦啦地跪下數道人影。
他目光掠過那片人影,忽然咬牙道:“趙芙!宋旒!你們兩個,給我滾出來!”
某個攤位後,慢慢探出一個頭,她試探着伸出腳,走了一步,擡頭看到趙簡的眼神,吓得差點退後兩步,氣若遊絲叫了聲:“皇叔......”
又有一道人影從那匹嘶鳴的馬匹後探出身來,吞了吞口水,“殿下,我在這兒呢。”
趙熙?趙芙,宋旒?姜月心念一動,想起了前世。
元景帝共有六子三女,其中大皇子與四皇子早夭,而小皇孫趙熙,乃二皇子趙諾所出。
至于眼前的長樂公主趙芙,生母正是當今皇後,也是目前元景帝膝下唯一還未出嫁的女兒,是以備受寵愛。
而宋旒在父親甯國公殉職後,子承父業,奔赴戰場,曾率領三百鐵騎深入敵營後方,與趙簡裡應外合,殲滅鞑靼五千騎兵,生擒親王與阏氏數十人,一戰成名。
趙芙約莫十四五歲,一雙丹鳳眼肖似趙簡,一邊臉上亦有一個小小的梨渦,淡粉的臉頰上有幾個小小的雀斑,五步作十步,終于挪到了趙簡面前。
宋旒十六七歲,滿臉朝氣,額上戴着一條花裡胡哨的護額,羅袍罩甲,腰間還束了一把長劍,摸着腦袋扯了一個笑,估計是想表示自己是無辜的,眼神清澈又誠懇——透露出十分生機勃勃的愚蠢。
趙芙和宋旒在趙簡面前站定,又不約而同地瞪了一眼對方。
“都怪你!方才明明是你牽着阿狸的!”
“明明是你突然要去看那傀儡戲,阿狸跟着你跑才會丢的!”
“你說謊,分明是你非要擠到前頭去看舞龍!”
“你放屁!”
“你才放屁!”
這樣厚臉皮的人竟然會成為叱咤沙場的大将軍?姜月輕輕挑了挑眉,然後看到趙簡額角的青筋猛地跳了兩下,忍無可忍地一巴掌呼在宋旒後腦勺上,旁邊的趙芙瞬間噤聲,鹌鹑一樣縮了縮肩膀。
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侍衛們漸漸招架不住。趙簡吐出一縷濁氣,眸底又恢複一貫的平和疏落,隻是語氣帶有幾分冷肅:“回驿站。”而後又偏頭看了一眼姜月,語氣明顯緩和不少,“沒事吧?”
宋旒放下揉腦袋的手,和趙芙和趙熙齊齊瞪大了眼睛,一同轉頭望向姜月。姜月幾乎要被這幾道熱烈的眼光逼退一步,勉力扯了個笑,“無事,先回去吧。”
趙芙跟在身後朝姜月施了個禮,小聲說:“您就是若岚公主?就是那位抽絲剝繭發現蝗災、千鈞一發預測山崩、臨危不懼勇救皇叔、略施小計揪出布莊縱火案真兇順帶解救鸾鳳樓一幹人等的若岚公主?”
姜月很佩服趙芙能憋這麼長一口氣,剛想回話,趴在趙簡肩上的趙熙舉手探頭道:“還有還有,變成鳳凰飛出火海!”
“笨阿狸,那個一聽就是假的!”趙芙嗤笑道。
“為什麼呀?”趙熙不解。
“哪有人會變成鳳凰的?可見是說來诓人的。”宋旒也壓低聲音搭腔道。
“可是大家都說皇爺爺是真龍天子!”
衆人齊齊一噎。
“還有力氣說話,自己下來走。”趙簡說着将要将趙熙放下來。
趙熙忙揮着小手攬緊趙簡的脖子,緊閉嘴巴不敢再說話,将下巴擱在趙簡肩頭上,粉嫩臉蛋在兜帽絨毛的簇擁下像一隻滾圓白胖的湯圓,隻是一雙溜圓大眼焉巴巴的。
姜月唇彎了彎,這還是隻委屈得快要露餡兒的芝麻餡兒湯圓,伸手提了提快要遮住他視線的兜帽沿。
趙熙長睫撲閃,又黑又亮的眸子裡滿是天真爛漫,朝她輕快眨了眨眼,而後眉眼彎成月牙模樣。姜月的心越發柔軟,忍不住輕輕摸了一把他肉乎乎的臉。
趙簡察覺兩人互動,放慢了腳步,微微偏頭。姜月一擡頭,發現他的臉近在遲尺,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灑落在手背上,心一顫,縮回手,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心道:得!這又是一個小妖精!
沒走幾步,趙熙已經憋了一肚子話,憋得臉都紅了,趙芙驚道:“阿狸你莫要尿在殿下身上了!”
趙簡腳步一頓,趙熙撥浪鼓一般搖頭,趙簡問他:“你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趙熙掰着手指,忸怩道:“就是想問問,皇父父一路還好麼嗎?”
趙簡餘光掃了一眼姜月的群裾,“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