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簡本意是想提醒姜月不要輕信外人,但見到他們一人撫琴,一人作畫,心中無端一陣火起,此時又聽得姜月為了時遇語有憤慨之意,心中更加郁悶,說出來的話也夾槍帶棒:“公主所言所行不僅代表着大夏,一舉一動也輕易影響大燕的臉面。我想說什麼,公主心裡清楚得很!”
“身正不怕影斜,假若有人有心編排,我也會在陛下面前親自申辯!”姜月看着趙簡兇巴巴的臉,肚子裡也是一股氣。
“到那時為時已晚!”
“大燕朝民風開化,當今有萬國來朝的宏願,陛下氣量可吞山海,包容這等小事自是不在話下,秦王殿下,我說的對嗎?”
趙簡被這話微微一噎。
姜月一鼓作氣再道:“那日我與你在鸾鳳樓那般做戲,也不見生出風浪,秦王殿下太過杞人憂天。”
哪般做戲?蕊心那天沒有去到鸾鳳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壞了!畫蛇添足了!
八角亭一片寂然,隻有蕭蕭風聲和宣紙亂飛的聲音。
這話一出,趙簡也是一愣,下意識道:“你們都退下!”
墨竹爽快地哎了一聲。
“都留下!”姜月急急道,她說錯話已經吃了虧,現在叫人退下豈不是欲蓋彌彰!“這些話他們也聽得,我們之間也是清清白白的!”
趙簡臉色稍霁,嘴邊噙了細碎的笑意,又抿唇嗯了一聲,緩緩道:“确實,清清白白。”
半夜三更,紅燭暖帳,孤男寡女,衣衫不整,交頸低語,确實,清清白白得很。
姜月何嘗沒聽出他語氣中的戲谑,差點在他熾熱又玩味地視線敗下陣來,粉頰一熱,忙扭過臉道:“時辰也不早了,蕊心我們回去吧。”說罷擡腳就走,蕊心在身後匆匆收了紙筆跟着追。
這場口舌之戰看似是姜月赢了,但她心裡卻慌得緊,連帶着晚膳都沒有什麼食欲。
“殿下怎地連聲歎氣?”巧心奇道,呈了食單給姜月看,“聽說關州驿所有十幾名膳夫呢,殿下看看今天想吃什麼?”
姜月了無興緻地擺了擺手,慵懶躺着貴妃榻上,“随便點幾樣便是。”
她看着食單上一閃而過的蜜煎冬瓜,忽然翻了個身将食單奪了回來,眼睛放光,“驿所有那麼多膳夫,肯定可以做很多菜式吧?”
巧心看着不知為何突然興奮的姜月,小心地點了點頭,“應該?”
個把時辰後,趙簡和墨竹看着滿桌的菜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蒸百合、蜜煎筍、荔枝白腰子、甜酒蒸雞、梅糖茄......”墨竹每讀完一樣菜,心中就往下一沉。
趙簡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軍營,在外并不會計較過多禮節,時常與墨竹等屬下同桌進食。在行軍途中風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飯,趙簡向來也不會對吃食有精細要求,但那不代表,他沒有追求。
“不像話!”趙簡啞然失笑。
“确實不像話!”墨竹大叫一聲,将筷箸放下,“怎麼都是甜的!我去叫廚房......”
然後趙簡夾起一塊杏仁豆腐放進了口中,墨竹怏怏地隻好重新坐下。
“殿下,其實屬下......屬下還不是很餓......”墨竹躊躇着舉起筷子,趙簡給他夾了塊最大的蜜煎筍,“多吃點。”
好容易将桌上的飯菜解決,桌上的兩個茶壺也空了。墨竹和趕來救場的孫桢摸着滾圓的肚子無奈一笑。
姜月決定收留時遇一事并沒有引起多大的議論,因為她在進京路上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此時順手挽救一名失足落難的少年琴師便算不得什麼大事,但據說秦王殿下為了此事與公主于八角亭中大吵一架——這件事顯然有看頭多了。
他們為什麼吵架了?怎麼吵的?誰吵赢了?最後和好了嗎?當日都有誰看到了?
大家興沖沖地四周打聽,那些有親朋好友在行伍中當差的人頓時成了香饽饽,不少人還因此走上了說書的行當,一時間各式茶樓人滿為患。
姜月覺得侍者來收拾碗筷的時候眼神有些奇怪,但是她又講不清哪裡奇怪。
趙簡一路上都沒有過問吃食的事情,她知道廚房為了省事,一般會将她定下的菜做兩份,其中一份直接送往趙簡處。
她還清楚記得,趙簡一向不好甜食。
“殿下心情很好呢。”巧心讓姜月看一件縫制好的衣服圖案,“是這樣麼?”
姜月滿意點頭,又道:“我有嗎?”
巧心吃吃地笑,“殿下不是在哼小曲麼?”
姜月想象着趙簡看着飯菜上火的模樣,搭在書案上的指尖輕快跳動着:“今天的晚膳不錯,甚得我心。”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姜月嘴角一勾,心道這不就來興師問罪了?
一開門,卻是墨竹,手裡還拿着一把弓弩。
“我家殿下找工匠修好了,叫我來還給公主殿下。”說罷撐着腰走了。
姜月深深體會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麼感覺。
“秦王殿下人還怪好嘞。”巧心邊縫衣服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