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發出一陣低呼，似乎還夾雜着幾聲嗤笑。

那商賈也慢慢坐回圓凳，又翹起了腿，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心道：瞧你這架勢應該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隻可惜遇上你爺爺我。

原來為了以防萬一，那商賈在那挖空靶洞的底闆後夾了一層磁石，又悄悄将做箭矢的材料混了同極磁鐵，這樣即使準頭夠了，看上去也隻會像力度不夠而錯失靶心。

姜月自然不會懷疑趙簡的箭術，略一思忖便明白其中關節。奸商奸商，無奸不商，無商不奸，此人當真将奸商二字刻畫得淋漓盡緻。

她冷哼一聲，正待上前揭穿那商賈的把戲，卻看見趙簡再次從箭筒中取了一枚箭，輕輕掂了掂。

他的動作依然輕緩，神情甚至比第一次還要放松，嘴角勾起一抹缥缈的笑。姜月仿佛看到了黑布之下他略微眯長的眸子，隐隐興奮起來，拉着蕊心喊了幾聲，“借過借過！”而後在視野最開闊的地方站定。

那商賈還在摳指甲，正往外彈拭那甲縫的污物，忽聽得炸雷一般的叫好聲，吓得從圓凳上跳起來。

“怎麼？”他瞪大眼睛一看，一根箭矢深深沒入身後的靶闆中，“怎麼可能！”

轉身一看，那白衣男子又拎了一枚箭，這回也沒再做掂的動作，搭上弓，寬大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蘊含着蓬勃的力量。

靶闆上傳來悶悶的“笃”一聲，又是幹淨利落的一箭。

人聲鼎沸中，很難注意到靶洞被射中後發出輕微的喀喀聲。

再射，再中。

兩個靶洞間一道小裂痕連成線。

姜月眯長了眼眸，幸災樂禍地瞥了那商賈一眼。

第四發，再中。

裂痕延伸開來，如同伏生的樹根盤踞蜿蜒。

趙簡撚起第五枚弓箭的時候，人群又收了聲，幾乎屏息看着他的動作。

下一瞬，鼓掌聲響徹雲霄。

“中啦！”

“厲害！”

“快快将彩頭取下來！”

趙簡取下蒙眼的黑布，掃了一眼還未回神的商賈。他的眼神明明是平淡無波的，那商賈卻莫名感覺到了他眸底的一絲厲色，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來。

有一兩位熱心的兒郎攀上兵器架，興沖沖取了神臂/弩交予趙簡。

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衆人回身一看，隻見那塊靶闆經如同瞬間破冰一般，扭曲着四分五裂，轟然倒塌。

不知道是誰指着碎木說了一句，“那是什麼？”引得衆人伸頸去望。

“竟是磁石，難怪我射不中！”

“我就說嘛！那商賈呢！”

“快抓住他！押他去官府！”

一部分人鬧哄哄地追着商賈而去，另一部分跟着一起看熱鬧也走了。

趙簡将神臂|弩遞給姜月，後者注意到他用的是左手給的，心中覺得好笑。

“給我？”姜月忍住好好摩挲一番手中寶物的沖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淡如水，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才将嘴角壓下去。

“不喜歡？”

“怎麼會？隻是覺得這樣的寶物放在我這兒有點暴殄天物。”姜月嘴上說着不要，手上卻沒有半點還出去的意思。

“權當那日救命之恩的謝禮了。”

“公子有心。”

“若是小殿下看到這副神臂|弩必然喜歡得緊。”蕊心适時提了一句。

“沒錯，她一定喜歡，改天叫人給她捎回去。”姜月這下可以真情實感地笑出來了，黑眸跳躍着光，潔白如玉的臉龐也染上嬌俏的紅暈。

趙簡略一低頭，瞄到她翹起的嘴角，忽然想到姜峻在信中的那句“對弓劍興緻缺缺”，眸子裡的小火苗又旺了兩分。

姜月心滿意足，這次是真的準備打道回府，卻見趙簡沒有折返的意思，“公子不回去？”

“嗯，有些公務，會晚些回去。”趙簡回道。

那賣木傀儡的賣貨郎不知道什麼時候挪了位置，在一側咿咿呀呀地唱着，聽到這兒忽然停了下來，朝兩人叫道：“今日過節，郎君卻不作陪，不該不該！還不快捎份賠罪禮？”

附近幾個攤販也齊齊低笑起哄。

“他們誤會了，你不要生氣。”趙簡口中雖在責備，但聽上去心情不錯。

姜月知道這時是解釋不通的，也不去看趙簡，隻輕輕嗯了一聲，反而像少女面對情人時的含羞帶怯。

衆人的哄笑聲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