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擔心:“我不放心你。”
練清竹輕輕一笑:“總要有這麼一場,我能夠應付的來。”
“若是……”
“我有分寸,”練清竹撫摸他的臉,“不必擔心我,你去吧。”
喻尺夜握住他的手:“願求四境無亂,國泰民安,與清竹喜樂無憂。”
練清竹則道:“憂君所憂,喜君所喜。”
喻尺夜在他掌心落下一吻,轉身消失在窗口。
練清竹随意挑弄着琴弦,不成曲子,隻是亂音。
高樓之上隻剩下一個人,他随意彈着曲子,琴聲漸漸從悠然轉入肅殺,曲調之中也慢慢鋪滿了煞氣。
窗外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琴曲被一股強大的威壓所壓制,曲調如同被狂濤巨浪碾過,破碎顫栗,聽不出原來模樣。
天輪掌韋複一,練清竹早就聽說過他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碰見,據說此人位列武道高手榜第一,與魔宗殷夢何并稱南北宗師,他多年不在江湖上顯迹,一出山便打敗了數名宗師高手,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刺殺永昌公主,并且差點成功。
他想起了喻尺夜的描述,這個人的強大超乎想象,他的掌法極為剛猛。
練清竹回到皇都之後便向他下了戰帖,而他也果然如項柔所言,對神祇正心極為感興趣,越錦書做不了他的對手,所以他接下了練清竹的戰帖。
他明知道自己行刺過永昌公主,他的兄長也與太子勢力有牽扯,他不應該出現在皇都,甚至短時間内不應該再有任何動靜,不該讓任何人注意到他,可他還是來了。
看來果真是癡迷于武學。
人隻要有弱點,便很容易被利用。
練清竹的琴聲裡依然存在瑕疵,就像他這個人的殘損一樣,可琴鳴铮铮,卻沖破了對方的威壓。
今天的天氣很是陰沉啊……千裡乘風樓上正喝酒吃飯的人心想。
頭頂上像是隐隐罩了一層東西,對,烏雲罩頂,空氣裡悶着燥郁之氣,壓的人心口難受,漸漸感覺喘不上氣,有人打開窗戶往外探去,卻見天空一片澄澈,晚霞燦爛分明,并不見想象中的烏雲,正覺奇怪,忽見樓上某一層的窗戶炸開,琴曲化為音攻,渺渺仙樂成了霹靂雷鳴,震的人耳朵發麻、脊背生涼。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琴聲,同時也注意到了立在屋檐上的黑袍男人,這人約莫有四十歲,遠遠看去極是平常,可僅僅是遠觀一眼,便能夠感覺到他的危險,不通武學的人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隻覺得心中生懼,多看一眼都不敢,稍懂武學的人則明白此人内功強大,其武學境界巍峨如高山巨川,他釋放殺氣時連鳥雀都不敢靠近。
他的對手是誰呢?人們隻看到一個破開的窗口,窗口裡飄出了煞氣逼人的琴聲,每一道音符都是一把利刃,千萬道利刃卷向黑袍男人,而黑袍人自巍然不動,袍角卻微微揚起,他是在以真氣化為護盾,抵禦音攻,同時不間斷地釋放威壓,逼向對手。
兩人拼的是内力。
練清竹對此不占優勢,畢竟他武功盡廢後又從頭開始,練功尚不滿三年。
卻沒想到是韋複一先沉不住氣,一掌襲來,掌風如黑暗漩渦,将琴鳴刀劍盡數卷入其中,千裡乘風樓遭了殃,窗台粉碎,樓閣狼藉,練清竹放下長琴,飛身與他戰到一起。
天子腳下實難見到這樣的打鬥景象,所以縱然兩人打的昏天暗地、瓦片紛飛,對于旁觀者來說十分危險,衆人也還是忍不住要看,長街上推搡一片。
有人認出來與那黑袍人交手的素衣男子乃是許久不見蹤影的國師府公子,興緻更高了,紛紛打聽那黑袍人是誰,待到有人說黑袍人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更是啧歎連連,想不到國師府公子年紀輕輕就能夠跟這樣的人物打的不分上下。
隻有懂武功的人看的出來練公子已經漸漸吃力,恐怕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果然,下一刻練清竹便勉力逼退韋複一,一甩袖袍,飛身而去。
韋複一緊追而上,兩人邊飛邊打,很快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中。
南宮華亭居于上座,看向手下擒獲的一個人,以及從這個人身上搜出來的錦袋。
此人隸屬于皇禦司,專為皇帝探查一些秘事,還算得皇帝信任,若被旁人所用,對于他們來說便極為危險。
錦袋打開,裡頭是一個巫.蠱小人,小人身上寫的字極為大逆不道。
南宮華亭神色一冷:“這東西哪兒來的?不會是從本宮的房裡‘搜’出來的吧?”
這人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抖如篩糠道:“是、是靜音觀……”
靜音觀?長蘅姑姑常去聽禅的地方……南宮華亭迅速串聯起來:這應該是在給尺夜挖坑。
“宮裡這般混亂,該當好好整治一番了。”
南宮華亭把那巫蠱小人塞進袖裡,進宮照常到皇帝跟前伺候,她踏進殿中,走到床前,從喂藥的内侍手中接過藥碗,親自服侍皇帝吃藥,皇帝混沌的眼睛睜開:“華亭來了?”
“父皇染病,兒臣心裡很是擔憂。”南宮華亭的臉色也不好,能夠看出病氣,她慚愧道,“都是兒臣與華淵惹父皇擔憂了。”
“那個兇手抓到了沒有?”
“聽說已有了線索。”南宮華亭道,“父皇勿要憂思過重,保重龍體為好。”
而皇帝看着她,有千種疑惑想問,卻一時沒有問出口。
從前他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華亭,他覺得她需要庇護,而今也不知怎麼了,憂慮的種子種下,就很難再拔.出來。
南宮華亭伺候皇帝喝完了藥,又貼心地陪他說了會兒話,待皇帝精神好了些,方開口道:“兒臣有一事想求父皇答應。”
皇帝道:“華亭有何事?”
南宮華亭跪在榻前,道:“再有兩個月便是娘親的生辰,華亭想求父皇在玘山建一座佛堂,為娘親祈福。”
涉及她母親的事,皇帝沒有不答應的:“這是個好主意。”
南宮華亭道:“華亭還想求父皇允華亭在此佛堂出家,從此永居玘山,與娘親長伴。”
皇帝神色一震:“華亭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南宮華亭俯首拜道:“近日帝都處處風雨,私議兒臣身世,說兒臣……不祥,華亭不願給父皇添麻煩。”
她垂着眉眼:“華亭西征赤漩,一心隻為給父皇解憂,華亭想嫁司馬氏,也不過是覺得他為人厚道,可為良人,今有一些風聲卻說華亭是為了攬攏權勢……華亭斷斷不願讓父皇憂慮,因此懇求父皇收回‘鎮國’之封号,華亭願出家為尼,遠離皇都,一生不嫁人,隻願長居玘山陪伴娘親。”
“是誰要議論你?是誰傳的謠言?”皇帝坐起來,向她伸出雙手,立時把那些懷疑抛到腦後,“我兒領兵抗敵,與國與朕有大功,什麼樣的尊榮都配不上你,哪有出家為尼的道理?”
“父皇,可是兒臣很害怕。”南宮華亭卻不肯起身,仍舊跪在地上,惶恐道,“華亭自幼長在玘山行宮,回到皇宮就隻得父皇一人疼愛,時時都要小心旁人的欺.淩,三年前光天化日之下便有人要奪華亭的性命,今次從西境回到皇都,一路也是不平,險些死在刺客手下,華亭不知都得罪了誰……”
皇帝神色變幻。
南宮華亭道:“所以華亭想去玘山,既是不願讓父皇煩憂,也是因為自己實在恐慌,父皇,隻有在娘親與父皇身邊華亭才會覺得安全……”
正說着話,外面突然通報說兵行部尚書有急事要上報。
皇帝道:“什麼急事?讓他明日再來。”
南宮華亭道:“鄭大人一向持重,既是急報,父皇還是聽聽吧。”
皇帝這才應允。
兵行部鄭大人進來拜道:“陛下,臣收到一份舉劾,中鎮總兵韋麓一有謀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