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華亭的臉色也有些發沉。
喻尺夜道:“每一筆賬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種人就是蛀蟲,留他在一天大黎就腐朽一天,那些跟着他的朝臣都是一個德行!”
“尺夜,太急了啊。”南宮華亭道,“咱們還沒回到帝都,你是要我現在就計劃把他從太子位上拽下來嗎?”
喻尺夜:“我是不想看到大黎還有這樣的儲君。”
“可是縱然你我如今有了些籌碼,也隻能徐徐圖之,你看不上的腐朽老臣在朝堂上有着很大的能量,縱然氣憤也隻能耐着性子來,不能明晃晃直接針對他們做什麼,否則……”
否則一不小心便是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喻尺夜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他隻是氣不過,他道:“你也是不想讓陛下對你失望?”
“……沒錯。”南宮華亭道,“總的來說,我還是個好孩子呢。”
喻尺夜:“那就按你說的,徐徐圖之。”
南宮華亭看着他的臉色,看出了深重的憂慮,又問:“西境事務的确應該謹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擔憂?”
喻尺夜:“西北牧蒼道,也是軍事重地,這幾年趁着大黎對付赤漩,牧蒼道以北的羌兀兵馬漸壯,讓人放心不下。”
南宮華亭:“這不是還沒動靜嗎?是該豎起警惕之心,但也不可過分憂懼。”
喻尺夜點頭,畢竟現下也不可能跑到牧蒼道去盯着,他還有賬沒有算,他還要回去見練清竹。
此時此刻,他們還不知道回都這一路會有多麼兇險。
……
“……什麼?”
練清竹的手在顫抖,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一定是他的耳朵還沒有恢複好,是啊,他還是個半聾,他聽到的消息是假的。
可是晉離重複道:“帝都那邊來信說,大國師三個月前便已經病重離世。”那時候戰事在緊要關頭,大國師的死訊沒有外傳,江湖上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練清竹按住了額頭,心口處一陣悶痛,似乎有火焰在灼燒,疼痛無法抑制。
“師兄……”
拜遙提醒道:“冷靜一些,你想生出魔心嗎?”
他太明白這種刺激了。
魔心?拜遙忽然想到了什麼。
可是要如何才能夠冷靜?練清竹臉色煞白,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這麼急着要回去帝都,就是想見一見師尊,在知道了越錦書的卑劣之後他心裡便隐隐有一種擔憂,讓師尊和越錦書待在一起不安全,可是那時候他無能為力,他無法說出口,他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隻有師尊和喻尺夜了……喻尺夜,那些混賬還在籌謀刺殺喻尺夜!
為什麼總要讓他那麼痛苦?!
練清竹無神的雙目發紅,竟淌出血來,兩個徒弟都吓壞了,拜遙皺眉,将手掌按在練清竹背上,輸送真氣幫他調理漸趨混亂的内息。
耗時良久,練清竹才勉強平靜下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茶館裡的夥計急匆匆來報說:“公子,官兵把茶館圍起來了!”
拜遙:“多少人?”他們已經聽到了動靜。
“約莫有五百餘人,弓箭手就有近百!”
拜遙道:“想辦法突圍。”
練清竹道:“拜前輩,我還沒問,你怎麼剛好在冼城?”
眼下危機關頭,拜遙沒有隐瞞:“調查中鎮總兵。”
永昌公主懷疑太子與地方上的兵馬有勾結,卻一時沒找到證據,調查的任務自然落在姬随雁頭上,而拜遙為了還那個人情便給姬随雁幫忙。
他道:“抱歉,是春風茶館驚動了他,倒連累了你們。”
“不。”練清竹擡手擦去眼角淌下來的血。
為什麼誰都想來殺他?
追尋答案沒有意義。
“前輩怎麼不明白?我一路被試探,一層一層陷阱鋪下來,如今就正好是下手的時候,韋麓一确然已經跟太子一黨聯系密切,他是為了越錦書來殺我。”
春風箋行事隐秘,不容易被發覺,這的确是沖着練清竹來的,是他連累了拜遙才對。
破空之聲接連響起,拜遙一劍揮出,斬斷數支羽箭,茶館裡的夥計與龍晨晉離也抽出兵刃來擋。
“我的琴!”
晉離忙把長琴取出,放到練清竹身前。
十指撥動琴弦,尚有瑕疵的琴音化為萬千道利刃,将箭矢一一擊落,音攻之強,令數百甲兵皆心頭發顫、目暈耳鳴。
可奏樂之人内息不穩,心口一陣悶痛,耳邊也是一片轟鳴。
地上散着數不盡的殘箭,素衣男子慢慢走出了茶館,面向不敢再拉弓的官兵,道:“我要見你們的韋将軍。”
一名領頭的校尉道:“大膽賊人!你沒有資格見将軍!”
練清竹微微笑着:“我緣何成了賊人?你們究竟是要抓诋毀永昌公主的人,還是要抓維護永昌公主的人?”
“休要狡辯!上!”
練清竹揮袖掃開抓向自己的人,仍舊往前走着,沒有木棍,他走的不太穩,道:“韋将軍不想知道上面的人為何殺我嗎?我可以給他解答啊。”
韋麓一的确不清楚上面的意圖,攪在皇權争鬥裡,随時都可能掉腦袋,每一步都得謹慎着來,他不能做一把沒有腦子任人指使的刀,他想弄明白上面的意圖,他也得知道他手中沾的血有沒有價值。
兵甲分開,一人騎在馬上露出了身影,正是中鎮總兵韋麓一,他看着站在殘箭裡的年輕男子,消瘦,虛弱,眼睛還有問題。
這樣一個人,不自覺便讓人起了輕視之心。
但韋麓一又生性謹慎,沒有讓他走近,道:“說說你知道的事,若有用,我便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無論如何這個人都得死。
練清竹輕輕笑了笑,笑聲飄着,卻有冷意:“我不說,你就要殺我?我與你無冤無仇,憑什麼?”
韋麓一冷笑了一聲。
練清竹道:“我很無辜的,大人能否饒我一命呢?”
韋麓一知道問不出來東西了,下令讓左右弓箭手放箭。
練清竹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