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山神女恒瑜頭挽朝天發髻，身着五彩绫羅裙，衣帶飄搖，環佩叮當。

她手持一柄卷軸，緩步走上前，看清前人的面龐，皓腕一轉，一旁的浮空卷軸徐徐展開，墨色字迹輕飄飄飛出，引得神女連連點頭。

“朱子曦……已死之人，且曾經不屬于此世。”恒瑜知曉朱子曦的來曆，并不訝異。

但朱子曦被吓得不輕，不敢擡頭，也沒回答。

恒瑜淺笑：“小事一樁。你将這具身軀主人的靈魂毀掉、身體占為己有，借她的命格活下去。事後她魂飛魄散，不入輪回，無處訴冤，今後你自然可以高枕無憂，代替她投胎轉世。”

“那人的魂魄在你手上，無人知曉，倒是方便。”她語氣輕松，仿佛這個主意十全十美，對方一定會接受。

“你是魔鬼假扮的神吧。”朱子曦滿臉驚駭。

面不改色地教唆殺人，毫無憐憫之心，重霄門怎會供奉如此歹毒的神明！

“你的願望是自己生存，他人的生命與你何幹？”

“那我的生也不能建立在他人的死上。”

此言一出，恒瑜憤憤道：“大膽凡人，你分明僅求獨善一身，竟敢臨時增加條件戲耍于我，實在無禮。”

忽然，她手中捏着一串白玉吊墜，神色忿然。

“想必你是怕沾染殺生的罪孽，遭上蒼懲罰。懦弱。也罷，既是我的信徒，我便幫你解決了她。”

說着，恒瑜加重手下的力道，白玉碎裂，近乎被碾作齑粉。

“璎！”朱子曦趕忙起身，不顧内心慌張撲上去，同女人争奪白玉。

璎已陪朱子曦度過人間數月。

她知道朱子曦的秘密，了解她的懦弱懶惰卻不抱怨，從來是盡心盡力助她融入新世界、開啟新生。

哪怕時常自暴自棄，璎也從不嫌棄，而是不漏任何一處細節，不斷鼓舞朱子曦前進，期盼她自信自強。

雖然不清楚璎為何如此善待自己，但她切實接受了璎的幫助。

朱子曦無法見有人傷害璎而無動于衷。

“住手！”她撲倒在地，眼中閃着淚光。

女人則漠然站立于後側，指間仍摧殘脆弱不堪的白玉。

耳邊迷迷糊糊有女孩的呼救，朱子曦立即擡手結印，試圖施法攻擊眼前之人。

“你要殺我？”

事情變得有趣，恒瑜閃現至朱子曦面前，輕易禁锢住她的力量，以便仔細觀察凡人生氣的樣子。

少女面容扭曲，額頭青筋暴起，眼中布滿血絲，嘴唇咬破皮正淌血。和其他凡人别無二緻。

醜陋至極。

恒瑜怏怏不樂，松開玉墜和朱子曦：“沒意思。”

“這個世界有相應的法則，緻使你部分言行受限，但請放心，若是不破壞秩序，造成什麼嚴重後果，你不會死。”

異世旅人的到來與恒瑜息息相關，人間大小事務卻不歸恒瑜管轄。

破壞人間秩序即是指朱子曦屢次試探洩露天機，恐遭歹人利用，為禍蒼生。

一道白色弧線滑落，朱子曦立馬接住吊墜捧在手心。

見白玉完好無損，梨花紋清晰明了，她一頭霧水地瞪向前人，眼底的怒意快要溢出。

“你的願望作廢，我不會傷害你的朋友，回去吧。”浮空卷軸前，恒瑜執筆題字，不曾擡眼看那微如蝼蟻的凡人。

“怎麼回去？”朱子曦巴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從今以後決不祭拜葳山神女。

聽到提問，恒瑜嗤笑一聲，擡眼睥睨朱子曦：“你不問問其他問題？比如我是誰，如何知曉你的身份，或者你總得問問我有什麼方法獲取在這個世間生存的資格。”

“你會幫我嗎？”

“唉，和你交流真累。我實話實說，長話短說，你認真聽。”

恒瑜舒展笑顔，優雅和善，終于像一個貨真價實的神女。

朱子曦愣了愣，依舊呆滞地注視她。

“你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旦身份暴露，那些人不可能放過你，因而需要取得一個合理身份。”

“怎麼取得？”

“自己琢磨。”

逗弄朱子曦樂趣非凡，恒瑜笑着補充道：“天機不可洩露。你今後會懂的。”

朱子曦顯然是心有疑慮，又不信任對方，半天沒有繼續開口。

“啊！無趣。”恒瑜對朱子曦的表現不太滿意。

“你認為你有能力改變自己或他人的命運嗎？”

朱子曦點點頭：“映霜早該在去年遭人殺害，可我活到了現在。”

還有賈義，賈纨，符順，他們未按原故事軌迹走下去，反而順利活下來了。

恒瑜捏起一枚羽毛左右觀察，略有分神：“你确定？”

“萬一你僅僅延緩了他們的死期呢？”

“是人都會死……”朱子曦心虛抿嘴。

她揪着衣角，垂頭喪氣。

壽終正寝與無辜枉死區别挺大。她中意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