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連笙終于收到微生憂和的來信邀請她前往章州。
自打上次分别,她時常惦記自己丢失的那縷魂魄。
多年來,由于無法領悟正常人的情感,連笙難以融入集體,與他人相處常常出現問題。
她擅長背誦和模仿。記熟千百條繁瑣的門規,并奉為圭臬。尊重師長,團結同門,她都照做了,可旁人反倒對她更加敬而遠之。
比如兩個月前,碰到幾個弟子在青雀林生火烤東西。且不論他們的行為違反了好幾條門規。若是火勢不慎失控,他們幾人首當其沖,面臨被燒死的風險。
所以連笙毅然出手,施法潑了一片大水滅火,同時保存好作案工具,随後一一向慎終堂檢舉。
犯事的弟子狡辯說是誤會,連笙就拿出留影石播放作案過程。
留影石的記錄一清二楚,造不了假,世人認可其留存的音頻影像作為證據。
影像裡,林中煙火缭繞,幾個人樂呵呵地圍坐在燒烤架子邊,不停誇贊手中的烤肉鮮嫩多汁。
見人證物證俱在,他們終于認罪。
原本執事打算以初犯為由從輕處置,連笙果斷指出青雀林另有幾處生火痕迹,擺明他們是老手。不等下一步調查,這群倒黴蛋先低頭認錯,接受嚴苛懲罰。
離去時,連笙聽到旁人私語,指責她太過古闆,冷血無情。
即使表面上依然尊敬有加,大家對她避而遠之的态度同樣明顯。
為什麼?難道自己做錯了麼?
“凡青雀林内,禁明火。”
“凡遇同門違反門規,不得偏袒維護。”
連笙回到寝居,反複閱讀門規。歸雲門上千條門規的一字一句,早就在她心裡形成了深刻的烙印。
“我沒錯。”
确定無誤後,她将書冊放回原位,卻是一宿難眠。
“是不是要等魂魄歸位,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還有修為,我停滞不前太久了。”
那夜月色如水溫柔,連笙堅定了去章州的念頭。
在昭國,前往不同地界需要路引公文,她便開一早始着手籌辦。不料蕭景聞聽說這事,決定陪同前往,而她的小師妹映霜不知從哪得到消息,竟也想加入其中。
連笙無所謂人多人少,隻當師兄擔心她的安危,師妹渴望開拓眼界。
不過她依舊飛鳥傳信,告知微生憂和此事緣由。
微生憂和對其他人不作評論,回信中寥寥數言大都是叮囑連笙備齊必需品,路上注意安全,天涼防寒之類的瑣事。
既然東道主同意了,連笙不再多想,出行的公文材料一到手,即刻動身出發。
*
順利跟着大佬們出遠門,朱子曦興奮至極。
不枉她厚起臉皮日夜在連笙耳邊念叨什麼桃葉糖糕、杏花酥餅,表達自己對章州的心馳神往。
但眼見蕭景聞牽出一匹不服管教的烈馬,她懵圈了。
師兄還提醒說這是早年映霜自己挑中的……
遠行的交通方式自然不止騎馬一種,但映霜沒通過禦劍術的資格考試,原則上是不允許禦劍飛行的。
先前的熱情被瞬間澆滅。朱子曦想過因法力淺薄遭人識破,卻從沒想過栽在不會騎馬上。她更未料到原身個性鮮明,坐騎也要選最難以駕馭的。
黝黑的駿馬好似瞧出女孩的畏懼,耀武揚威起來,拒絕新主人。它四肢騰空、仰天長嘯,差點掙脫缰繩。
“可、可以換一匹麼?”朱子曦深吸一口氣。
不行,她甯願露出馬腳被人發現不是映霜,也不希望被活活踩死在馬蹄下。
幸虧蕭景聞通情達理,沒有追問下去,轉頭重新去為她牽來一匹脾氣溫和的白馬。
連笙對師妹的改變略有疑惑,又記起師父講過,人不是恒常不變的,因此僅在遠處觀察。
即便馬匹再馴良,也改變不了朱子曦對馬術一竅不通的現狀。
她仍退縮不前。
蕭景聞本已準備好出發,瞧見朱子曦攥住缰繩停滞不前,默默與連笙交換了一個眼神。
連笙一點頭,他心領神會,随後翻身下馬,溫聲詢問:“映霜師妹?怎麼不走了。”
“唔……”
朱子曦擡眼望向師兄師姐,一聲不吭。
可她不想成為拖油瓶。
一咬牙,朱子曦努力踩上馬镫。
因為重心不穩,她忽然向後傾倒。幸虧蕭景聞眼疾手快,從身後扶住她的臂膀,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男人手掌的溫度隔着層層衣料傳至朱子曦寒顫的肩膀。沒等她起手推開,朱子曦便由人輕松提起、安穩地放在馬鞍上坐好。
這一系列動作結束得很快,她甚至來不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