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咒印的位置,女子掀起朱子曦袖口重疊的布料,再次拿起小刀,細聲道:“可能有點疼,别怕。”
她依然微笑着,那聲“師娘”深得她意。
師娘手指慘白、毫無血色,不帶一絲溫暖。尤其是接觸她的一瞬間,非人的氣息更明顯了。
但朱子曦不害怕,反而安心。
師父端坐一旁,手中撚着一顆玉珠,靜靜望着女子,眼中有無限柔情蜜意。
白色火焰順着血液愈發猛烈跳動着,溫度不高,不會灼傷人。焰心轉變為暗紅色之時,由人控制着掐滅了。
朱子曦感覺良好,甚至貪戀那一縷溫暖,慢慢向女子靠近。
師娘一手抵在她的前額,搖頭道:“再這樣下去這火可會吸食掉你全身血肉。”
朱子曦忽然記起來,那時同樣懷有魔核的賈宿安異常畏懼玄晖手中的熒火。
她也是這般被吸引。
“你在使用旸州香品?裡面應當是摻了意合蓮葉。它對普通人有安眠定神的功效。至于服用百日仙者,短期内無礙,時間久了會引起反噬,不可依賴。”女子難得皺起眉頭,增添了些許愁緒,卻不減花容。
“今後全丢了吧。那群人慣愛往香裡加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她撇撇嘴,收拾東西時模樣依然嬌俏可人。
但朱子曦的關注點不止于此。
既然他們都知道自己違反了門令,為何還要幫她?雖然書中師父活在連笙的記憶裡,實打實是個好人,可朱子曦真的能夠信任對方嗎?
一隻手從眼前揮過,對上一雙撲閃的眼睛,她才回過神。
左手腕上被小心上好藥膏,并包了一層細紗布。平日裡有長袖遮蓋,她也不會刻意去看,所以今晚是她第一次直面觸目驚心的傷疤。
未得到及時處理,一條條劃痕留下的印迹,記錄着映霜每次絕望掙紮。而女孩蜷縮在角落低聲哭泣,呼喚至親的慘樣曆曆在目。
“以後少傷害自己。放血排毒終不是最優解。九蒼熒火效用是暫時的。試着去臨星宮求藥吧,南星清蘭雖珍貴,好歹效果顯著。不知道現在的宮主輪到哪位了。”
女子似乎是回憶起往事,視線落在朱子曦身上,親切和藹。她輕輕撫摸小徒弟的頭發,全然沒有以異樣的目光看待眼前人。
朱子曦接過女子的贈藥,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不等她出言道謝,閱川先一步施法修改她的記憶。
由法術支使着,朱子曦忘卻了神秘女子,将一切療愈當做師父所為,木讷地走出候月台,返回居所。
小徒弟一離開,閱川就撐不住了,徑直坐在空地上,閉目調息。女子則關好門,鑽進男人懷裡與他擁吻。
“素娥……”
“我說了,過去的事情我不關心,你不必費心思去找旸州人讓我想起什麼。”素娥垂眸,摩挲閱川手上的傷口,“這世間,我獨在乎你,十月。”
“映霜不是旸州人。她隻是最近身體抱恙,讓毒物有機可乘。還有,如果你不喜歡過去,我便不再提。”
“我愛你的一切,包括那些痛苦與不堪。可是我想起得越多,同心術對你的傷害就越大。我甯願當初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忍看你有損分毫。”
說着,素娥将閱川抱得更緊,趴在他肩頭低聲啜泣。
閱川溫柔親吻她的額頭,替她擦去眼角的淚痕,柔聲安慰道:“為了你,什麼都值得。”
積攢的靈力耗盡,很快,素娥返回玉珠中。
閱川捏着玉珠,對月歎息。
墨綠色的玉珠夾雜了一點血色,在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晦暗。
院中燈影錯亂,隻剩閱川一人。
踏上修仙之路四十餘年,他一刻不忘前輩濟世救人的委任,奮力鬥魔教、舍命護蒼生。但他亦不曾後悔施展禁術,以自身修為挽回愛人魂靈,封存于小小玉珠中。
哪怕他差點成為廢人一個。他亦清楚,後半生二人性命串聯在一起,福禍相依。有朝一日,素娥記憶恢複,他所要消耗的靈力、折損的壽元更加難以估計。
他也從未預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淪落至此。昔日萬人敬仰的鳴鹿宗奇才,如今退居偏僻高山,不再有彼時的榮光。
可那又何妨?與所愛之人共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閱川皆是無比歡愉的。他僅遺憾素娥因魔族詛咒,無法脫離魔域,總是不得不棄他而去。
好在風雨阻隔不了他們的感情,距離磨滅不了對彼此的思念。
當年素娥奮力逃出魔域,丢棄原本的姓名。為打破魔族詛咒,她用尖刃剜出心髒中的魔核,又以九蒼熒火焚盡魔核。
愛人彌散前一秒,閱川及時趕到。他違背前人教誨,對其施用同心術,挽留住最後一縷殘魂,寄存于小小的玉珠中。
不知為何,他送給素娥的神玉手串僅剩一顆珠子了。若有全部神玉輔以施法,或許他便不必像今日這般落魄。
不過他不打算追究。
她仍在身旁,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