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腰的弟子居到達山頂的淩雲殿距離不短。朱子曦馬不停蹄趕來,可快把人累壞了。但眼見鳴鹿宗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她不敢訴苦。
剛進門,五雙眼睛直勾勾盯過來,她不好意思地逐一點頭緻歉。
師父閱川坐在大殿正中主位,表情溫和。他緩緩開口:“映霜傷勢未愈,平日多有不便,你們幾個師兄師姐要照顧她一點。”
閱川長老為人溫文爾雅,不追究朱子曦的失禮。師父開口後,無人再對朱子曦有怨。
連笙朝她一笑,重新将目光放回段崇知上。
看來是師姐事先替她打了照面,所以無人多語。
“既然人已到齊,崇知,開始講吧。”
一人起身,輕蔑地瞟了朱子曦一眼,轉頭對着師父又是畢恭畢敬。
呵,男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趕路急促,加上天氣本就燥熱,朱子曦内心不爽。掃視一周,她煩悶更甚。
大師兄夏期表面和顔悅色,私底相見,卻難掩不屑。
兩年前映霜與其比試,原是點到為止,但她不知與對方有什麼深仇大恨,當衆擊敗夏期令其難堪,借此證明實力進入鳴鹿宗。
可夏期就下不來台了。
門中弟子早有議論,夏師兄仗着與閱川是同鄉才能進鳴鹿宗,若按真實水準恐怕過不了歸雲門入門弟子考核第一關,并直言他那中階的名号也是熬了十多年混出來的,實是德不配位。
經映霜一戰,底下弟子對夏期愈發輕視,把他視作關系戶,時有嘲諷。
不難理解,夏期嫉妒映霜。假如有一天朱子曦身負百日仙之毒被他發現肯定沒有好下場。
小本本記上,這位今後得着重提防。
二師兄段崇知為人剛直不阿,經常幫扶弱小,在門中廣受好評。四師兄安施,聽說出身不錯,人緣極好,尤其是是女人緣,少與人交惡,但是和原身鬧得有點僵。
他們許是單純看不慣映霜的臭脾氣。
不過映霜向外人展示孤僻狠戾的一面,為的便是不讓人靠近,以藏住秘密。如此看來,效果顯著。
可喜可賀。
三師姐連笙當然不會排擠同門。然而她的正直無私更叫映霜惶恐。
朱子曦耳邊響起一個悠遠的哭喊聲,凄慘無助。
“離我遠點!”
倏地,她的胸口傳來一陣心絞痛。朱子曦坐在連笙側旁,她不想讓人發現異常,于是強忍不适、裝作無事發生,安靜聽完段崇知發言。
這位段師兄可真真是舌燦蓮花!
他從踏上修仙路開始,詳細闡述自己為何加入歸雲門鳴鹿宗,對恩師八年辛苦栽培表達感謝,中間穿插各種具體事例,彰顯師父的負責與不易。
途中段崇知幾次熱淚盈眶,又是拍桌子又是仰天長嘯,一驚一乍的,差點把朱子曦吓得心髒衰弱。
最後,大半天過去,茶水喝完了,大家也倦了,重點終于要來了。
“弟子将于十月中旬舉行婚禮,在家中備下宴席,恭請師父赴宴。”
與青梅竹馬修成正果,段崇知欣喜萬分,他眉眼彎彎,藏不住心底的幸福,臉頰的紅暈延至耳上。
眼前這位八尺大漢竟露出一絲嬌羞。
耐心等待漫長的陳詞邀請結束,閱川笑逐顔開,為徒弟成家感到滿意。長者開口向準新郎道祝福,卻婉拒出席現場的邀請。
段崇知雖可惜,但清楚師父身體欠佳,多年來不曾離開淩雲峰半步,便也就此作罷。
旁邊和他關系好的安施瞬間起精神,嚷着要見嫂子,聽他們的戀愛故事。
夏期遺憾道:“九月底,我照例得去新州,無法親自到場。安師弟替我捎一份禮。”
連笙想起章州的事:“十月我與人有約,沒有閑暇,就由映霜師妹代我去吧。”
她記得映霜與段崇知有隔閡,估摸着可以趁此良機緩和關系。
朱子曦則趕忙推辭,語無倫次:“我、我十月打算多出門曆練,應該沒空。”
她不敢正眼看人,隻顧着低頭捂緊左手,阻止幽幽紅光顯現。
這個借口很敷衍。十月那麼長,怎麼會抽不出一天時間。
管他呢,反正段崇知本就與映霜不和。
不去,那人肯定更高興。
她的表情有些難堪,額頭汗珠密布,引得旁人心生疑慮。
連笙欲言又止,伸出的手懸在半空,被閱川喚回。
“既然如此,屆時安施作為鳴鹿宗代表前去赴宴。”
之後大家陸續說些吉祥話,無非是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什麼的。夏期特意囑咐安施别貪玩,注意鳴鹿宗形象。
他們其樂融融,像一家人。唯有朱子曦是局外人,世間喜樂無她一份。
恍惚間,眼前人影綽綽,淩雲殿内變得空蕩蕩的。
人散了。
她未起身,依然呆呆坐在桌前,努力克制心底強烈的自殘念頭。
忽然,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朱子曦緩緩擡頭,隻見閱川長老正在面前結印施法。
“靜心,勿驕勿躁。”
聲音太過溫和,朱子曦放下戒備,遵從指引,平複心情。